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崑曲六百年的神話及謊話
25th Dec 2012 原載於: http://linoliu.mysinablog.com/index.php?op=ViewArticle&articleId=3859615 今天,曲界一批人不好好精修本業,大搞怪力亂神,說『600年前,顧堅改進和完善了南曲聲腔,寫下崑曲歷史最初的一筆』,以顧堅取代明崑曲時時首創而人人奉為曲聖曲祖的魏良輔,把崑曲四五百年的歷史上推成六百年,成了造假及偽說的專才,不能不為之其篡改歷史亂認祖宗而歎息不已,真乃不學之甚。下文則是撥亂反正之一文。引人深省。(臺北,劉有恆) ------------------------------------------------------------------------------ (轉載) 顧堅——查無此人 從《南詞引正》發現經過與擴廓帖木兒、張士誠等歷史人物年表否定崑曲鼻祖顧堅的存在性 (彭劍飆) 作者注:幾乎所有關於崑曲歷史的教材和資料,都不否認在崑曲發展的歷史上,曾經出現過一個非常重要的人物顧堅,並且背後是稱頌為“崑曲鼻祖”,與後來的“崑曲之組”魏良輔相提並論。本人圍繞顧堅被發現的經過、所有提到顧堅的資料以及顧堅生活的歷史年代來推論,這個號稱“崑曲鼻祖”的顧堅其實根本不存在。 一、顧堅被發現的經過顧堅歷史資料的首次披露,是1961年文化部訪書專員路工(署名錢南揚)在《戲劇報》第七、八期合刊上披露了他在明代張丑《真蹟日錄》中發現的,吳崑麓“校正”、大書畫家文徵明手寫的《婁江尚泉魏良輔南詞引正》,引起了崑腔史研究領域的一場熱烈討論。 原來書中有這樣的記載,見《南詞引正》第五條: 腔有數樣,紛紜不類。各方風氣所限,有“崑山”、“海鹽”、“余姚”、“弋陽”。自徽州、江西、福建俱作“弋陽腔”;永樂間,雲、貴二省皆作之;會唱者頗入耳。惟“崑山”為正聲,乃唐玄宗時黃綽所傳。元朝有顧堅,雖離崑山三十裡,居千墩,精于南詞,善作古賦。擴廓帖木兒聞其善歌,屢招不屈,與楊鐵笛、顧阿瑛、倪元鎮為友,自號風月散人。其著有《陶真野集》十卷、《風月散人樂府》八卷行於世,善發南曲之奧,故國初有“崑山腔”之稱。 1、發現《南詞引正》的當事人之一吳新雷教授回憶錄 那是1960年8月光景,我遊學京華,承蒙傅惜華、周貽白等專家指點我,說是文化部訪書專員路工家裡藏有崑曲的新資料…… 事先我瞭解到路先生是個崑曲愛好者,便以崑曲作為“敲門磚”上了他的門。他問我是做什麼的?我答稱是研究崑曲的,他就讓我進了家門。接著他又考問我能不能唱?我當即唱了《琴挑》和《遊園》裡面一生一旦兩支曲子,他大為興奮地說:“想不到解放後的大學裡,還有你這樣的小夥能接續崑曲的香火!” 我告訴他是陳中凡老先生試圖在南大恢復吳梅曲學的傳統,所以讓我學習唱曲的。這一來竟引發了他極大的熱情,脫口而出地說:“我告訴你,我發現了崑曲的新材料,別人來是不拿的。既然你有志於拾薪傳火,我認你是個崑曲的知音,我獨獨給你看!”說著說著,他就把我帶進了他的書房,只見一隻大木桶,裡面盡是孤本秘笈。有古本《水滸傳》,有珍本《綴白裘》等等。他從書堆裡摸出一部清初抄本《真蹟日錄》,鄭重其事地翻到一處給我看,並繼續考驗我說:“你看看,裡面有沒有什麼名堂?” 我看到裡面抄錄的是《魏良輔南詞引正》。作為唱曲的人,我是熟習《魏良輔曲律》的,但想不到路先生竟有《魏良輔南詞引正》的新發現,而且立馬拿給我考問異同。我看到《南詞引正》的文本是根據文徵明的真蹟錄下的,裡面大有名堂,當我讀到其中有崑山腔起源於元朝末年的記載時,不禁歡欣鼓舞,拍案叫絕!因為過去的戲曲史都講崑腔是明代嘉靖年間魏良輔創始的,而魏良輔在自己的著作中卻說起始於元末崑山人顧堅和顧阿瑛,足足把崑腔的歷史上推了200多年。為此,我誠摯地建議路先生能及早把《南詞引正》公之於世,為崑曲史的研究揭開新的一頁。想不到路先生反而稱讚我是個“識貨者”,表示要提攜我這個研究崑曲的新人。他連聲道:“常言說得好,紅粉送給佳人,寶劍應贈義士。我樂意把這份珍貴材料送給你,由你去公佈。”他讓我坐在他的書桌旁,當場讓我把《真蹟日錄》中《南詞引正》的文本過錄下來,叫我去發表。這對我來說,當然是一舉成名的大好機會,但我回到南京後斟酌再三,考慮到這份珍貴材料如果送給錢先生校注後在《戲劇報》上發表,那就能起到為錢先生恢復名譽的關鍵作用。於是,我把《南詞引正》的過錄本獻給了錢先生,然後跟路先生說明了獻寶的原因,路先生稱許這是雪中送炭,是義舉,甚表贊同,並配合錢先生寫了篇短文,一起交給《戲劇報》編輯部。由於已跟戴不凡先生說合,得到特別重視:在1961年4月30日出版的《戲劇報》七、八期合刊上,赫然出現了署名錢南揚的《〈南詞引正〉校注》,目錄用黑體字排版,突出其重要地位。 見證者與親歷者吳新雷教授確實看到的是“清初抄本《真蹟日錄》”,並且確實是“我看到《南詞引正》的文本是根據文徵明的真蹟錄下的”。這與現存書籍中記載中幾乎不提這是“清初抄本”有著巨大的差別,具體見後文。 2、《南詞引正》簡介關於《南詞引正》,《中國崑劇大辭典》中顧聆森撰寫的詞條: 崑曲聲樂論著。明代魏良輔撰。過去只知魏氏有《曲律》,而不知有《南詞引正》。 1960年文化部訪書專員路工在清初抄本《真蹟日錄》第二集中發現(南詞引正》後,才查明所謂魏氏《曲律》,實即《南詞引正》的刪存本。《真蹟日錄》中的抄件,是根據文徵明的手抄本過錄的,題為《婁江尚泉魏良輔南詞引正》,末尾有金壇曹含齋寫於明嘉靖二十六年(1547)的後敘:“《南詞引正》凡二十條,乃婁江魏良輔所撰,余同年吳崑麓較正。”但實際點數為十八條。此本由吳新雷於1960年暑期到北京路工家裡訪得後,送交錢南揚校注,公佈在1961年《戲劇報》七、八期合刊上(收入1980年上海文藝出版社錢著(漢上宦文存》中);路工自己的標點本,載於他的《訪書見聞錄》(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版);又有吳新雷改正錢、路二本缺失的校定本,載於所著《中國戲曲史論》(江蘇教育出版社1996年版)。 《南詞引正》全文雖僅一千多字,但由於保留了魏良輔原稿的原始面貌,內容非常重要。經與《曲律》本比勘,其中第五條和第八條被《曲律》本刪去了。而第五條是記載崑山腔的起源和形成情況的,指出南戲有崑山、海鹽、余姚、杭州、弋陽五大聲腔,“惟崑山為正聲”,是元朝崑山千墩人顧堅創始,他“善發南曲之奧,故國初有崑山腔之稱”。這條資料為崑曲史的研究提供了前所未見的文獻依據,把崑腔的起源上推到元代,足足提早了二百年。第八條是記載北曲有河南的中州調與河北的冀州調,還有小冀州調、古黃州調、磨調、弦索調等,也是其他文籍中從未見到的,均具有重大的史料價值。至於其他各條,大多為《曲律》本所留存,主要是論述了崑曲的歌唱方法,要求字清、腔純、板正,“唱出各樣曲名理趣,’;講究五音四聲,“南曲不可雜北腔,北曲不可雜南字”。 總的看來,(南詞引正》提出的唱曲原理和方法,至今仍是崑曲演唱者學習和進修所遵奉的準則。 詞條中明確記載是“清初抄本《真蹟日錄》”,而非文徵明親筆手書——距文徵明去世百年左右,並且還注明“《真蹟日錄》中的抄件,是根據文徵明的手抄本過錄的,題為《婁江尚泉魏良輔南詞引正》,末尾有金壇曹含齋寫於明嘉靖二十六年(1547)的後敘:“《南詞引正》凡二十條,乃婁江魏良輔所撰,余同年吳崑麓較正。”而1547年,魏良輔和文徵明都還在世。是年文徵明77歲,魏良輔58歲。再者魏良輔的著作明明叫《曲律》,而後世卻非要硬性給戴個《南詞引正》的帽子,豈非咄咄怪事。這和著名崑曲研究家、紅學專家、南京大學吳新雷教授在錢先生誕辰110周年紀念會上專題發言的修改稿《著名戲曲史家錢南揚:從淒苦失業者到曲學大家》(2010年1月19日《中國文化報》)如出一轍。可以清晰地看到,這本抄本其實是無名氏的“清初抄本《真蹟日錄》”,並且“我看到《南詞引正》的文本是根據文徵明的真蹟錄下的”。這涉及到一個問題,這本《婁江尚泉魏良輔南詞引正》並不是文徵明親自手書,而是約百年後的清初抄本。 3、《南詞引正》的版本 顧篤璜在《新崑腔的誕生》(見蘇州崑劇傳習所網站,錄入時間:2008-7-4 16:57:56,http://www.kjcxs.cn/News_View.asp?NewsID=87,)一文中敘述: 魏良輔的《曲律》有三種主要的但不盡相同的傳本: 一、《曲律》,明。周之標選輯的《吳歈萃雅》申附刊於卷首。明萬曆四十四年(1616)刻本。是現在所見最早的刻本。 二、《詞林逸響》中亦選入此文,改名《崑腔原始》,《詞林逸響》系明•許宇選錄,明天啟三年(1623)刊行。 三、《南詞引正》是從清初抄本張丑《真蹟日錄》中發現的。卷尾有曹含齋嘉靖丁未夏五月所寫的跋,以下又注明“長洲文徵明書於玉磬山房。真蹟。” 按嘉靖丁未為嘉靖二十六年(1547)文徵明卒於嘉靖三十八年(1559)可知抄本所據張丑當年所見並記錄的本子不能更晚於嘉靖三十八年,比之我們以前所見《曲律》的最早刻本萬曆四十四年(1616)早了五十七年。 …… …… 張丑《真蹟日錄》清初抄本所錄《婁江尚泉魏良輔南詞引正》卷尾有跋,全文是:“右《南詞引正》凡二十條,乃婁江魏良輔所撰,余同年吳崑麓較正,情正而調逸,思深而言婉,吾士夫輩咸尚之。旨郢人有歌‘陽春’者,號為絕唱,今良輔善發宋元樂府之奧,其煉句之工,琢字之切,用腔之巧,盛于明時,豈弱逞人哉!時嘉靖丁未夏五月金壇曹含齋敘。” …… …… 《南詞引正》卷末又有“長洲文徵明書於玉磬山房。真蹟。”等字樣,說明張丑(按:張丑系明末崑山人,他精於書畫,對戲曲也在行,著作過傳奇,輯錄過時曲,《真蹟日錄》是其鑒賞書畫的筆記)在明末所見的是文徵明的手抄本,並據張丑的鑒定這個手抄本確是文徵明的真蹟,並非是偽託的。 在許宇的《詞林逸響》附印《曲律》前,有小序說:“魏良輔,崑山州人,瞽而慧,以師曠自期。先為絲竹之音,巧絕一世,既則定曲腔點板,發古人未有之心思,海內宗之。度曲必稱崑腔者,不忘其所自始也。相傳有曲律,吳人咸誦習焉。如海鹽、弋陽、四平,皆奴隸矣” 疑點:“魏良輔,崑山州人”一說。元元貞元年(1295年),升崑山縣為崑山州,仍屬平江路。至正十六年(1356年),張士誠取平江路,改稱隆平府,崑山縣屬隆平府。次年,張士誠降元,隆平府複為平江路,崑山州屬平江路。至正二十七年(1367年),平江路改為蘇州府,崑山州屬蘇州府。 明洪武二年(1369年),降崑山州為縣,仍屬蘇州府。 可見魏良輔生活年代,崑山州改為崑山縣已過去百餘年。 這裡面涉及到幾個重要人物,分別是文徵明、魏良輔、張丑、吳崑麓和曹含齋。 文徵明,生於1470年,卒於1559年。魏良輔,一般結論是生於1489年或更晚,卒於1566年。文徵明至少比魏良輔大19歲。而魏良輔《曲律》成書的時間,應該在45歲以後。因為魏良輔為了研究崑山腔,將自己的女兒嫁給張野塘,這時魏良輔應該40歲左右,起碼也35、6歲,否則不可能嫁女。還有就是魏良輔曾經十數年不下樓,那麼兩者對比,魏良輔起碼45歲了。這時候的文徵明,也60多歲。一個名滿天下的書畫大家,如果要抄寫自己青睞的後輩作品——並且這位元後輩距離蘇州非常之近的崑山太倉塘,一般來說就會親自召見魏良輔了,而不是抄寫了“凡二十條”,其實也是“十八條”,但和魏良輔的“十八條”並不完全相同。有悖於他作為一位成名已久德高望重的大家風範。 並且魏良輔的《曲律》與文徵明的《南詞引正》有著巨大的差異。詳見附錄。 1、魏良輔《曲律》中與文徵明手書《南詞引正》皆為十八條。 2、魏良輔《曲律》中有十二條與文徵明手書《南詞引正》相似或近似。 3、文徵明手書《南詞引正》中有九條與魏良輔《曲律》相似或近似。 4、文徵明手書《南詞引正》中有九條和魏良輔《曲律》中有六條完全無關。 而張丑是崑山人,生於1577年,卒於1643年。張丑出生的時候,距離文徵明去世已經18年,距離魏良輔去世也11年。善鑒藏,知書、畫,萬曆四十四年(1626)作《清河書畫舫》十二卷,又有《真蹟日錄》。張丑在他所著的《清河書畫舫》中,對“鑒定之學”作了較為深入的敘述:“鑒賞二意,本質不同”,指出了各種鑒賞的方法,認為應該先看精神、氣質,再看有無皇家收藏記載,有無名人題跋;要買紙畫,不要買絹畫,因為“紙壽千年”。等等。說明張丑對於字畫的鑒賞有自己的理論基礎。《中國崑劇大辭典》中吳新雷撰寫的曹含齋詞條:明代嘉靖年間業餘的崑曲清唱名家。原名大章,字一呈,號含齋,又號冰華梅史、萍鄉花史,金壇人。嘉靖二十五年(1546)鄉貢,三十二年(1553)進士,授翰林院編修。他對魏良輔革新的崑山腔極為讚賞,曾自作清曲拍唱,唱法依魏氏的曲律為准。嘉靖二十六年(1547)五月,他曾為吳崑麓校正魏良輔的《南詞引正》寫了後敘。隆慶四年(1570),他和吳崑麓、梁辰魚等名士在南京秦淮河畔舉行“蓮台仙會”,邀集金陵著名的十四位歌女比賽唱曲。他為此寫了《蓮台仙會品》,潘之恒在萬曆三十七年(1609)為之作敘。可見文徵明和魏良輔幾乎是同時代人,而曹含齋生活的年代比文徵明和魏良輔要晚一些,並且於“嘉靖二十六年(1547)五月,他曾為吳崑麓校正魏良輔的《南詞引正》寫了後敘”。但他1546年中鄉貢,1553年中的進士。吳崑麓未見詳細資料,但曹含齋稱吳崑麓為同年,可知吳崑麓與曹含齋是同時代人,也就是比文徵明和魏良輔稍晚。但是,現在大家所秉持的《南詞引正》,既不是最早的明周之標選輯的《吳歈萃雅》申附刊於卷首(明萬曆四十四年(1616)刻本);也不是明許宇選錄的《詞林逸響》,並且改名《崑腔原始》(明天啟三年(1623)刊行);而是清初抄本張丑的《真蹟日錄》,而根據這個抄本,張丑的《真蹟日錄》的最晚原本應是文徵明卒年,即嘉靖三十八年(1559),比之前所見《曲律》的最早刻本萬曆四十四年(1616)早了五十七年。 因為卷尾有曹含齋嘉靖丁未夏五月所寫的跋,以下又注明“長洲文徵明書於玉磬山房。真蹟。” 在傅惜華校勘「按元 魏良輔,崑山州人。瞽而慧,以師曠自期。先為絲竹之音,巧絕一世,旣則定曲腔點板,發古人未有之心思,海內宗之。度曲必稱崑腔者,不忘其所自始也。相傳有曲律,吳人咸誦習焉。如海鹽、弋陽、四平,皆奴隸矣」。 4、顧堅的介紹 《中國崑劇大辭典》中吳新雷教授撰寫的顧堅詞條: 元朝末年崑山腔的原創歌手。家居崑山縣東南三十裡的千墩(今稱千燈鎮)。據明人魏良輔《南詞引正》記載,顧堅精于南曲,善於歌唱,自號風月散人,與當時的名流顧瑛(阿瑛)、楊維楨(鐵笛)、倪瓚(元鎮)為友,著有《陶真野集》十卷,《風月散人樂府》八卷,“善發南曲之奧,故國初有崑山腔之稱。”清順治刻本《重修顧氏大宗世譜》列有崑山顧堅一支的世系表,說他是“國子生”(秀才),族伯顧敬是詩人,但生平事蹟無考。南京圖書館所藏《南通顧氏家譜》記其祖上與崑山顧堅同宗,因“元季兵亂時”始自崑山遷於南通,譜中明確地列有崑山顧堅一支的世系表,但亦未記其事蹟。根據他同輩人的行年比照旁證,可推知他成年後主要活動的年代,約在周德清寫成《中原音韻》的泰定元年至元順帝至正二十七年(1324—1367)之間。 2009年12月25日,上海交通大學東方文化研究中心教授鄭閏先生在《蘇州日報》刊登了題為《顧堅的身份之謎》的文章,結論是: 顧堅,是吳郡顧野王的後裔子孫,曾在崑山千墩居住直至終老。顧堅是位“風月”才人,出生成長在沒入官籍的教坊樂戶家庭。父親顧鑒頗富才藝,善作樂府散曲。《全元散曲》收錄有顧鑒的六首散曲小令。顧堅姑母顧山山是元一代名伶,夏庭芝《青樓集》有詳細記載。顧堅子承父業,既有曲樂才能,又具歌唱天賦。顧堅歌名,一時間名著大江南北。於是,擴廓帖木兒聞其大名,屢屢招請。擴廓帖木兒是元末的一代權臣,官至河南王,總天下兵馬。這樣一位權臣,聞知顧堅善歌,屢屢招請,足見顧堅的名聲非同尋常。但顧堅屢招不赴。反而,乘抗元義軍起兵中原之機,和父親顧鑒、姑母顧山山一起潛回故鄉。在顧德潤幫助下,顧堅一家在松江府勾欄旁租房居住。至正二十二年(1362年),松江府勾攔突然坍塌,顧鑒不幸遇難,顧堅被砸雙目失明。這真是天降橫禍。顧堅只得投靠顧阿瑛。顧阿瑛在玉山草堂的風月生涯,是聽曲賞曲又譜曲。顧堅遂成為顧瑛制曲度歌的知音。元亡明興,顧瑛一家被洪武皇帝發配濠州服役。孤苦伶仃的顧堅,只得棲居崑山千墩延福寺,及至終老。 再次引發各方爭論。崑山文化研究中心的王曉陽女士撰文,對鄭閏先生的結論提出懷疑。尤其是來自于“日本國立國會圖書館九十六冊的《顧氏重匯宗譜》手抄本” ,其中第35冊第56頁的一段文字。文字如下: 諱鑒,字鑒中,行百一,海門西洲炳公長子。生而聰穎,雅好詩文,善作樂府散曲,時人尊為相公焉。性敦睦和洽。晚娶毗陵華氏,得一子,名堅,字廷玉。天生歌喉,自幼從姑母山山學曲習唱。嘗與風月福人楊鐵笛、風月主人倪雲林、風月異人顧阿瑛交往,因號風月散人。有樂府散曲集行世。其風月情詞,甚得閨中姑嫂深愛,嘗制錦囊藏之。然不幸雙目失明,淪為瞽瞍,遂有《陶真野集》,留傳民間。 王曉陽女士聯繫過日本著名的崑曲研究學者石海青(中文名字)先生,請他代為查詢。“石先生也頗有興趣。他說日本有兩個大圖書館,一個是國立國會圖書館,全部為臣民服務,在網上可以查詢。還有一個是皇家圖書館,要預約,但也有網上目錄。石先生在日本國立國會圖書館網上查詢到了《顧氏越南宗譜》、《重修顧氏宗譜》等37冊顧氏宗譜,沒有找到這個九十六冊的《顧氏重匯宗譜》;石先生又在日本皇家藏書庫《書陵部》藏書中查詢“日本全國漢籍目錄”,結果只有“古潤顧氏宗譜”等十五種顧氏宗譜。遺憾的是,鄭先生所見的《顧氏重匯宗譜》,始終未能找到。查明鄭先生提到的宇治鄉先生是2001年—2003年擔任日本國立國會圖書館副館長的,則鄭先生查詢資料當是在六年以前。時間過去了六年之久,也許這個資料搬遷別處了,暫時無緣得會。” 這也是一本“手抄本”,並且還是“重匯”。 二、顧堅爭論由來已久關於“崑曲鼻祖”顧堅身世之謎的爭論,由來已久。 據中州古籍出版社出版,旋宣圓、林耀琛、許立言主編的《千古之謎——中國文化史500疑案(續)》(1996年10月版)一書中,有繆依杭編寫的《崑腔創始於什麼年代?》一文中記載: 《南詞引正》是明魏良輔所作《曲律》的另一版本。曾經吳崑麓(明嘉靖時人)校改。這一版本是新中國誕生後在張丑《真蹟日錄》中發現的,是文徵明寫本。該本內容較曲律的其他刊本、鈔本文字略多,如對當時各種戲曲聲腔流派的論述,即為他本所無。 崑山腔簡稱“崑腔”。後人談論崑腔,有將魏良輔稱為創始者,如明末潘之恒在《亙史》中談論“曲派”,說:“自魏良輔立崑之宗”;明末王驥德在《曲律》中說:“崑山之派,乙太倉魏良輔為祖。”但《南詞引正》告訴我們,崑腔產生於元末,始祖為顧堅。顧堅居於崑山附近,善於演唱南曲,故名“崑山腔”。從這段文字看:一,“國初有崑山腔之稱”,可以和周壽誼事互為印證。二,不但證明魏良輔並非崑腔“創始”人,而且魏氏還說出了“創始”人是顧堅,遠祖則是黃幡綽。三,過去還有個疑問:魏良輔實為江西人,流寓太倉,為何他“創始”的聲腔叫崑山腔?現在這個問題似乎也解決了:顧堅、黃幡綽都是崑山人。 於是,有些戲曲史家如傅惜華,據此認定崑腔是:“元末明初時顧堅所創始的”。(《文匯報》1961年4 月8 日《曲海新知》)楊維楨、顧仲瑛等人的詩文中還沒有發現過同時代人顧堅的名字,更不要說顧堅會唱崑山腔了。再一個疑點是《南詞引正》的真實性。堅決懷疑者如周貽白,認為它是吳崑麓“託名于魏良輔”。(《戲曲演唱論著輯釋》)多數研究者雖然感到“問題都還有待於研究”,但“目前只好暫且承認”它的敘述內容。 1980年,陸萼庭出版了《崑劇演出史稿》一書,打破休戰狀態,提出新的論點:這段文字既非別人假託,也非直陳史實,而是魏良輔自己在故弄玄虛;抬出黃幡綽和顧堅,以提高崑腔地位,有利於自己的改革工作。是非真假,依然各執一說。 文中有潘之恒在《亙史》中談論“曲派”,說:“自魏良輔立崑之宗”。那麼,潘之恒和《亙史》在崑曲歷史上的地位如何呢?《中國崑劇大辭典》中俞為民撰寫的《亙史》詞條:崑曲表演論著。明潘之恒撰。北京圖書館藏有天啟六年(1626)刊本。全書凡十二部,共九十三卷,內容十分豐富,有關戲曲表演方面的論述集中在《外紀》中的“豔部”與《雜篇》中的“文部”兩部分內。《外紀》中的“豔部”包括卷十六至卷三十六,收文章一百二十餘篇,記載了明代嘉靖、隆慶、萬曆年間活動于南京、蘇州、揚州、開封等城市中的一些名姬的生平事蹟,其中有許多人是當時的崑曲演員。收在《雜篇》“文部”中的文章,有的是評述崑曲演員的表演技藝,有的是論述崑山腔的淵源與流變,有的是對戲曲伴奏樂器的論述。不僅為研究明代中葉崑山腔的演出情形提供了真實豐富的資料,而且也對戲曲表演問題提出了獨到的見解。按:此書原有萬曆年間刊本,題名《亙史抄》,見《四庫全書存目叢書》。 而潘之恒生是明代戲曲評論家、詩人。生於約1536,卒於1621年,因兩試太學未中,從此研究古文、詩歌,恣情山水,所過必錄。與湯顯祖、沈璟等劇作家交好。可見潘之恒和他的作品《亙史》在崑曲歷史上都有著極其重要的歷史文獻作用,記錄必然詳實而準確,但卻沒有關於魏良輔文中有顧堅的記載。 文中還有另一位與潘之恒同時代的戲曲作家、曲論家王驥德,在《曲律》中說:“崑山之派,乙太倉魏良輔為祖。”那麼,王驥德和《曲律》在崑曲歷史上的地位如何呢?《中國崑劇大辭典》中俞為民撰寫的《曲律》詞條:《曲律》曲學論著。也稱《方諸館曲律》。明王驥德作。萬曆三十八年(1610)完稿,有明天啟四年(1624)原刻本、《中國古典戲曲論著集成》第四集排印本。全書共四卷四十章,所論及的問題十分完備,自成體系,對戲曲的起源與流變,戲曲的結構、情節、語言、曲律、科渾、腳色等都作了論述,並對一些戲曲作家與作品的內容及藝術特色作了評論。當時曲壇上湯顯祖與沈璟正圍繞著內容與曲律問題展開爭論,作者對兩家的主張作了較客觀的評價,提出了劇本內容與戲曲格律兼長的創作主張,糾正了兩家的偏頗。在《論腔調》章中,較詳細地記述了崑山腔在明代中葉的流傳情況,一方面崑山腔壓倒了海鹽腔,取代海鹽腔在上層社會流行;而另一方面,唱余姚腔、青陽腔的石台、太平梨園也流行各地。另外,書中還指出崑山腔本身也在發生變化,自蘇州而太倉、松江,以及浙之杭、嘉、湖,聲各小變,而腔調略同。這都是崑劇發展史的重要史料。 王驥德是與潘之恒同時代的戲曲作家、曲論家,生年不詳,卒於1623年。浙江紹興人。吳江派的中堅人物,雖與沈璟過從甚密,但他對沈璟和湯顯祖都有公正而較為中肯的評價。可見王驥德和《曲律》在崑曲歷史上都有著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並且還對自己的好友、同為吳江派的沈璟有著“較客觀的評價”,可見其公正性和歷史真實性,但同樣也沒有關於魏良輔文中有顧堅的記載。 王驥德與潘之恒兩位戲曲評論家都沒有關於顧堅的文獻記載,而稍晚的崑山人張丑卻說魏良輔文中有關於顧堅的資料,並且來自于文徵明的手書,豈不怪哉! 三、擴廓帖木兒生平據《明史•擴廓帖木兒傳》(列傳第十二)記載: 擴廓帖木兒,沈丘人。本王姓,小字保保,元平章察罕帖木兒甥也。察罕養為子,順帝賜名擴廓帖木兒。……至正十二年(西元1352年),察罕起義兵……為王士誠所刺……順帝即軍中拜擴廓太尉、中書平章政事、知樞密院事,如察罕官。……至正二十二年(西元1362年)也。……擴廓既平齊地,引軍還,駐太原……逾年,擴廓以太子令舉兵討孛羅,入大同,進薄大都。順帝乃襲殺孛羅於朝。擴廓從太子入覲,以為太傅、左丞相。……居兩月,即請出治兵,南平江、淮。詔許之,封河南王,俾總天下兵,代皇太子出徵,分省中官屬之半以自隨。……時太祖已滅陳友諒,盡有江、楚地,張士誠據淮東、浙西。……順帝乃削擴廓太傅、中書左丞相,令以河南王就食邑汝南,分其軍隸諸將;而以貊高知樞密院事兼平章,總河北軍,賜其軍號“忠義功臣”。 ……擴廓既受詔,退軍澤州……擴廓憤甚,引軍據太原,盡殺朝廷所置官吏。於是順帝下詔盡削擴廓官爵,令諸軍四面討之。……脫因帖木兒敗走,餘皆望風降遁,無一人抗者。……明兵已定元都,將軍湯和等自澤州徇山西。擴廓遣將禦之,戰于韓店,明師大敗。會順帝自開平命擴廓複大都,擴廓乃北出雁門,將由保安徑居庸以攻北平。…… 從這段史料可以看出,擴廓帖木兒主要活躍于1353年至1368年8月明軍攻陷大都之前,活動地點也在黃河以北。 朱元璋對王保保是非常重視的。《皇明通紀》載,“高帝謂天下一家,尚有三事未了。一,少傳國璽;二,王保保未擒;三,元太子無音問。”可見,擴廓在太祖的心中比太子愛猷識理達臘還要重要。因此《明史》對他的記載應該是確信無疑。 在明太祖朱元璋的心目中甚至超過了開國第二名將常遇春。《明史•擴廓帖木兒傳》中還記載了這一著名典故。洪武初年嶺北和林戰役結束後不久,有一天明太祖大宴眾將領時突然問大家:“天下奇男子誰也?”眾人都回答說:“常遇春是也。遇春將不過萬人,橫行無敵,真奇男子也。”太祖笑著說:“遇春雖人傑,吾得而臣之。吾不能臣王保保,其人,奇男子也。” 姚福《清溪暇筆》載,在太祖誇讚王保保為天下奇男子後,其後民間凡遇有微勞自矜者則誚之曰“嘗西邊拿得王保保來耶”至今遂成諺語。當時如果有人作了一點小事就很驕傲的話,可以用這一諺語來諷刺。意思是,這點事算什麼,有本事到西邊把王保保抓來。可以佐證擴廓帖木兒傳傳記的真實性。 四、張士誠生平而同時期,顧堅生活的崑山,卻在張士誠的控制之下,期間雖然張士誠再次降元,但“士誠雖去偽號,擅甲兵土地如故”。說明元朝對這裡的控制非常薄弱。 據《明史•張士誠傳》(列傳第十一陳友諒 張士誠 方國珍 明玉珍)記載: 張士誠……襲據高郵,自稱誠王,僭號大周,建元天佑。是歲至正十三年也。……十六年二月陷平江,並陷湖州、松江及常州諸路。……初,士誠既得平江,即以兵攻嘉興。……明年,耿炳文取長興,徐達取常州,吳良等取江陰,士誠兵不得四出,勢漸蹙……士誠遂決計請降……授士誠太尉……士誠雖去偽號,擅甲兵土地如故……令其下頌功德,邀王爵。不許。二十三年九月,士誠複自立為吳王,……當是時,士誠所據,南抵紹興,北逾徐州,達于濟甯之金溝,西距汝、潁、濠、泗,東薄海,二千餘裡,帶甲數十萬……又好招延賓客,所贈遺輿馬、居室、什器甚具。諸僑寓貧無籍者爭趨之。……二十六年十一月,(朱元璋)大軍進攻平江,築長圍困之。……二十七年九月,城破……至金陵,竟自縊死,年四十七…… 張士誠弟張九六(士德)在時,已經延致了不少著名文士,諸如高啟、揚基、陳基、張羽、楊維楨等人,終夕飲樂於幕府之中,唱和往來。 張士誠和張士信也一樣,喜歡招延賓客,又向這些文人墨客們大贈輿馬、居室、文房精品,遠近潦倒的文人雅士,一時爭相趨之。但為何獨獨少了遠在黃河以北的“擴廓帖木兒聞其善歌,屢招不屈”且“與楊鐵笛、顧阿瑛、倪元鎮為友”的顧堅,有點不符合事宜。 五、其他相關資料 1、周壽誼唱崑山腔朱元璋在洪武六年召見崑山百歲老人周壽誼,特地問起了崑山腔。 明代周玄暐的《涇林續記》記錄了這段軼事:太祖聞其高夀,特召至京,拜階下,狀甚矍鑠。問“今年若干?”對雲:“一百七歲。”又問:“平日有何修養致此?”對曰:“清心寡欲。”上善其對,笑曰:“聞崑山腔甚佳,爾亦能謳否?”曰:“不能,但善吳歌。”命歌之,歌曰:“月子彎彎照九州,幾人歡樂幾人愁。幾人夫婦同羅帳,幾人飄散在他州。”太祖撫掌大笑,命賞賜酒饌於殿上,又蠲其家丁役,送其還家。 這則軼事說明了兩個問題,一是崑山腔的名聲在明初已傳到宮廷,連皇帝老爺也感覺到了;二是朱元璋認為崑山腔“甚佳”,至少是有點懂了。另一個問題是,這位周玄暐是崑山人,自然要記載一些本地的光榮事蹟了。但朱元璋召見的並不僅僅是周壽誼一個人,而是很多高夀老人,只不過周壽誼是其中之一,並且是崑山人,而崑山腔的確傳說非常優美。但縱觀中國二十四史,這種高夀老人群集的場面,並且還是在皇宮裡,應該是與祥瑞了。為何正史中偏僻沒有記載,不符合歷史傳統。因此整個事件也的確值得懷疑。 2、“與楊鐵笛、顧阿瑛、倪元鎮為友” 既然顧堅且“與楊鐵笛、顧阿瑛、倪元鎮為友”,而不是泛泛認識,但這些人在詩文中卻隻字不提顧堅,情何以堪?有人根據顧堅的作品《陶真野集》,懷疑顧堅是瞽者,社會地位低下,從而導致以顧阿瑛為首的玉山草堂文人集團堅決一致抵制他,相約在詩文中抹殺顧堅對於玉山草堂的功績。這種倒推的理論,值得懷疑。 六、疑問 1、明末兩戲曲評論家無記載,值得懷疑。王驥德與潘之恒兩位稍後的戲曲評論家都沒有關於顧堅的文獻記載,可見其真實性值得懷疑; 2、清初抄本張丑的《真蹟日錄》,值得懷疑。 ①抄者何人? ②抄者的權威性何在? ③抄者的用意何在? ④抄寫的具體年代? ⑤為什麼抄本特意注明“《南詞引正》卷末又有“長洲文徵明書於玉磬山房。真蹟。”字樣? ⑥張丑原本何在?見證人何人?相關其他佐證何在? ⑦從張丑完成《真蹟日錄》後到清初抄本之前,其他相關佐證何在? ⑧從清初抄本完成之後到上個世紀六十年代發現之前的四百多年間,其他相關佐證何在?而出現的時機又恰到好處? ⑨明末清初崑曲開始在宮廷盛行,因此許多記載疑點甚多。 如關於崑曲遠祖黃幡綽的事蹟,就是很好的佐證。早在南宋,龔明之在《中吳紀聞》中有記載:“崑山縣西二十裡,有村曰綽墩,故老相傳,此黃幡綽之墓。”還是比較慎重,用了一個“故老相傳”,也就是不確定的意思。 但又說“唐伶人黃幡綽葬於此,今村人猾稽能作三反語。”可見態度之曖昧。 到了明朝,魏良輔在其所著《南詞引正》中談道:崑曲“唯崑山為正聲,乃唐玄宗時黃幡綽所傳”。 態度也模糊,只是黃幡綽所傳而已。 到了清朝,劉亮采在所輯《梨園原序倫•論四方音》中有:“黃幡綽,崑山人,始變為崑腔,其取平上去入四聲,正而無腔,字有肩,板有眼,陰陽清濁。”不僅肯定了黃幡綽是崑山人,還有鼻子有眼兒地說了一大通。 因此清人張潛之的詩就是對這種以訛傳訛進行諷刺最好的例證:“張徽宮內曲初傳,供奉拋來舊細嬋。卻憶江南落花處,不知誰葬李龜年。” 3、文徵明真蹟說法,值得懷疑。 有顧堅記載的《南詞引正》是一本“清初抄本”,並且這本抄本是根據比王驥德與潘之恒稍晚的崑山人張丑的著作《真蹟日錄》記載的,並且言之鑿鑿地說“《南詞引正》卷末又有‘長洲文徵明書於玉磬山房。真蹟。’”字樣。此時距離文徵明去世近百年歷史,而之前的王驥德與潘之恒兩位戲曲評論家都不知此事,實在不能令人信服。再者,文徵明的作品中是否有其手書《南詞引正》的事蹟,以及相關見證人,值得研究。 4、“擴廓帖木兒聞其善歌,屢招不屈”,值得懷疑。 清初抄本《南詞引正》第五條中有:“元朝有顧堅……擴廓帖木兒聞其善歌,屢招不屈……” 根據擴廓帖木兒和張士誠生平,可以得出結論,擴廓帖木兒的“屢招”,肯定不是一次、二次,至少是三次。這就有兩種可能。其一,崑山當時還在元朝統治之下。如果在這個時期內,別說“屢招”了,就是召見一次不去,估計也就掉腦袋了。依當時顧堅南人兼具“九儒”的社會地位,不是沒有可能。其二,如果崑山當時是在張士誠的統治之下,張“又好招延賓客,所贈遺輿馬、居室、什器甚具。諸僑寓貧無籍者爭趨之。”獨獨沒有顧堅的身影,並且還讓擴廓帖木兒“屢招”,不符合“士誠雖去偽號,擅甲兵土地如故”的歷史記載。 5周壽誼事件,值得懷疑。 洪武六年是1373年,根據鄭閏先生的結論,顧堅應該是活到了這個年代,或者至少早一點點。因為顧阿瑛是1369年去世,而顧堅則到“千墩延福寺,及至終老”。那為什麼當朱元璋想聽崑山腔時,召見的是百歲老人周壽誼,而不是遠在北方都能“聞其善歌”的顧堅,是否有點舍本求末呢?並且在召見時,也隻字不提顧堅二字,難道明太祖朱元璋對顧阿瑛身邊的那些不合作人士都持否定態度。即便這時顧堅已經去世,難道顧阿瑛玉山草堂內的那些女子們也都去世了嗎?要知道,顧堅可是在那裡教授她們唱崑山腔呢? 七、結論縱觀上述資料,有幾個時間段值得特別注意。 首先就是從元末顧堅到魏良輔生活時代,二百年左右; 其次就是魏良輔生活時代到張丑生活時代,一百年左右; 再次就是張丑生活時代到清初抄本生活時代,不到一百年; 最後就是清初抄本生活時代到二十世紀六十年代抄本被發現,四百多年。 這是一個環環相扣的問題,此前所有的歷史文獻和資料中皆無顧堅的記載,而到了上個世紀六十年代才突然冒出,且無相關歷史佐證,確實蹊蹺。 因此結論有二: 一、魏良輔自己故弄玄虛 “1980年,陸萼庭出版了《崑劇演出史稿》一書,打破休戰狀態,提出新的論點:這段文字既非別人假託,也非直陳史實,而是魏良輔自己在故弄玄虛;抬出黃幡綽和顧堅,以提高崑腔地位,有利於自己的改革工作。” 來自於中州古籍出版社出版,旋宣圓、林耀琛、許立言主編,繆依杭編寫的《千古之謎——中國文化史500疑案(續)》(1996年10月版)《崑腔創始於什麼年代?》。 二、後人作假 如果不是魏良輔自己故弄玄虛,就是魏良輔以後的崇拜者或者崑曲癡迷者或者研究人員,如張丑、曹含齋或者“清初抄本”的抄者等等作假: ①王驥德與潘之恒兩位比魏良輔稍晚的戲曲評論家沒有關於顧堅的文獻記載; ②最早的明朝周之標選輯的《吳歈萃雅》申附刊於卷首(明萬曆四十四年(1616)刻本),稍晚的明朝許宇選錄的《詞林逸響》,並且改名《崑腔原始》(明天啟三年(1623)刊行),也都沒有顧堅的記載; ③反而是最晚出現的“清初抄本”,並且是明末崑山人張丑的《真蹟日錄》中發現顧堅的資料,並且說這個抄本是文徵明手書,且卷尾有曹含齋嘉靖丁未夏五月所寫的跋,以下又注明“長洲文徵明書於玉磬山房。真蹟。”字樣。以文徵明的治學態度,如果沒有確鑿的證據,是不會隨便下結論,況且他還和魏良輔生活在同一時代。而文徵明之後的王驥德和潘之恒都沒有發現文徵明手書《南詞引正》,反而是更晚的崑山人張丑或者更晚的“清初抄本”的抄者發現,的確值得懷疑。 八:顧堅的原型或源頭 那麼,既然顧堅是魏良輔自己故弄玄虛一手編造出來的,或者後來的張丑、曹含齋或者“清初抄本”的抄者編造出來的,那他的原型或源頭在哪裡呢?原來就是比崑曲遠祖黃幡綽生活年代稍早,同樣定居於崑山千燈的民間藝人陶峴。陶峴的歷史文獻資料如下: 〔宋〕淳佑《玉峰志•人物氏族》記載:陶峴,以文學自許,生知八音……開元末,名聞朝廷。經過郡邑,靡不招之。…… 〔元〕至正《崑山郡志•人物》記載:陶峴……開元末名聞朝廷,經過郡邑,靡不招之。…… 〔明〕嘉靖《崑山縣誌•人物》記載:陶峴者……峴有女樂一部,奏清商曲,逢佳山水必竆其勝,名聞朝廷,經過郡邑靡不招延,峴不肯來,自謂麋鹿野人,非王公上客,亦有不召而自詣者。…… 這三段記載中,從宋代的“開元末名聞朝廷,經過郡邑,靡不招之。”到元代的“開元末名聞朝廷,經過郡邑,靡不招之。”完全一致。再到明朝嘉靖年間的“峴有女樂一部,奏清商曲,逢佳山水必竆其勝,名聞朝廷,經過郡邑靡不招延,峴不肯來,自謂麋鹿野人,非王公上客,亦有不召而自詣者。”不僅字數增加了不少,並且更加詳盡。 而《南詞引正》中關於顧堅的資料有“擴廓帖木兒聞其善歌,屢招不屈。”陶峴的記載無論是宋元的“開元末名聞朝廷,經過郡邑,靡不招之。”還是“開元末名聞朝廷,經過郡邑,靡不招延。”意思很簡明,開元末年即唐玄宗李隆基末年,大概在西元740年左右,陶峴在上層社會非常有名,所到之處,誰招都不見。 顧堅資料中的“擴廓帖木兒聞其善歌,屢招不屈。”這擴廓帖木兒是元末名將,說明顧堅是“元末名聞朝廷”,一字之差,相去甚遠。陶峴是“靡不招延”,多次召見我,都拖延不去。顧堅是“屢招不屈”,多次召見我,都不屈服。意思差不多吧! 因而很明顯地得出結論,在那個議論紛紛的年代,魏良輔為了達到宣傳崑曲的目的,就將遠在唐朝的陶峴資料略加修改,故意無中生有一個顧堅來,以證明自己改革崑山腔時有理論基礎,不是胡編亂造,否則明朝“江南四大才子”之祝允明在《猥談》中曾憫“南曲”不振,大罵地方戲余姚、海鹽、弋陽、崑山為:“變易喉舌,趁逐悠揚,杜撰百端,真胡說耳”。但同為“江南四大才子”的文徵明在手書魏良輔的《南詞引正》,並題作《婁江尚泉魏良輔南詞引正》;並且徐渭在《南詞敘錄》中所說:“唯崑山腔……流麗悠遠,出乎三腔之上,聽之最足蕩人。”可見當時的人們也是對於改革後的崑山腔同樣存在很多爭議。同樣道理,作為崑山人的張丑,或者喜愛崑曲的曹含齋,或者“清初抄本”的抄者,為了達到宣傳崑曲的目的,就將遠在唐朝的陶峴資料略加修改,故意無中生有一個顧堅。 九、尾音 作為一個外鄉人,魏良輔將當時在本地頗受歡迎的崑山腔改掉,確實讓人難以接受。自己也不想深陷這個爭論的漩渦,於是胡編亂造一個同樣出身崑山的前輩,也著實費了一番功夫。或者崑山人張丑、崑曲癡迷者曹含齋、“清初抄本”抄者,對於前人(魏良輔)的崇敬之情,編造出一個顧堅來。所謂虛虛實實、實實虛虛、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假作真時真亦假、真作假時假亦真的道理,在顧堅身份的爭論上非常明顯地表露出來。不過這也一來,也誤導後世幾百年啊! 還有一個值得關注的事情,就是顧堅資料的初次問世,是在上個世紀六十年代初期。稍後出現的曹雪芹畫像事件和《蘭亭序》真偽之爭,都值得思考和玩味。 而那個年代的政治對於學術的影響究竟有多大?泰國學者趙平在《政治對學術生態的制約——回看郭沫若引起的《蘭亭序》真偽之爭》(來自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主辦的中國文學網http://www.literature.org.cn/article.aspx?id=30766)一文給予明確的答案: 這場學術之爭之所以“善始善終”,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郭沫若的觀點和一些論據得到了最高領袖的認可,以及得到一些政治權威的支持,並與主流思想意識基本上保持一致。……可以說, 《蘭亭序》筆墨官司的爭論雙方主要是以各界的學者專家為主,圍繞著學術問題而展開,但背後其實是有著深刻的政治因素推動的。 作者:彭劍飆 E-mail:pengjianbiao@126.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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