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曲蟁言(3)------- 談談學術圈裡的混沌三界------中國音樂學界、戲曲學界、崑曲聲腔格律學界

吾之為學的興趣廣泛．早年，於初中起，就對於西洋古典音樂及樂理愛好到入迷的程度．於台北建國中學就讀時期，學校圖書館內所藏所有樂理書籍都己遍讀並逐一整理成一冊綱要，以便作曲使用．而在高中時期，又開始對中國先秦諸子百家之學產生興趣，於是廣讀眾書，於是就在盡國民義務服預備軍官役畢，出社會找工作的空檔，完成《中國上古思想史稿》手稿數十萬字．其部份曾發表於期刋上．

在研究思想史（哲學史）時，首先要面對的是史料問題，吾當年二十多歲時，其實很受錢穆《先秦諸子繫年》及疑古派的重視史料的真實性的影響，故如吾之《中國上古思想史稿》，於諸子百家必先考其人之真實性、生卒年代及其說及其弟子門派的源流，再論其學．而論其說時也一定要分清楚是不是他本人或其弟子或其後學之論，分別論之，此重視史料，而於吾所接觸到不論研究思想哲學、歷史、考據各學術界的著作，老實說，水平都不錯，多有把握為學要義，先判定史料真偽再論學．

故所謂今日音樂學界，拿《周禮‧大司樂》當周天子的樂制來論學，在吾二十多歲的年紀，就己知《周禮》一書不可靠矣，此是從史學及哲學研究界的角度，依史料論學，就可以知道其內容滲有陰陽五行思想，非戰國時期或以後之作而不成．

以後，又有些心向經世實學著手的救世想法之下，也投身於經濟、政治、社會學科的學問及報章評論文字的寫作，多論經濟及人文，而於古今經濟學著作，及古今歷史、政治學、社會學著作亦多涉獵，由於吾當時醉心於廣義的社會主義，對於自由放任之說不以為然，曾為文《弗利德曼選擇的自由糾謬》一文數萬字，引經據典，逐章批駁其《選擇的自由》一書之謬而發表於刋物上．但不論是經濟學、政治學、或社會學各學術圈，予視其皆係有一定水平．

但自從愛好崑曲開始，就在崑曲的實相界及其著作上，就不斷發現有各種『偶像』『先知』的存在，如人人必稱葉堂、必頌贊所謂葉堂傳人、必舉納書楹曲譜、集成曲譜，必以吳梅為尊，整個崑曲界，如無這些偶像、先知就不是崑學，或這些人就是崑學的全部．至於其人，其說、其曲譜，是不是真是那麼地符合如同史料的真實及正確性，在充斥者有關對於這些人、著作的歌誦、傳奇、神話、崇拜之下，沒有什麼人在意，於是一個崑曲界，竟是充斥著葉堂及其所謂傳人，與吳梅、王季烈等人所統治的封建愚昧的帝國及崑曲教派的信仰，不是一個學術的圈子，而是迷信的神鬼天下．

吾之入崑曲圈，本是崑曲即將滅亡的上世紀的1985年開始，吾當時希圖救亡圖存，於是第一要務，就是要整理故譜，把其譯成人人熟悉的簡譜，不在於曲譜的正確與否了，因為，當日流行的曲譜，皆可謂錯腔滿譜，但即便如此，連能照錯腔去唱的，己是鳯毛麟角，如果告之以，你都唱錯了，豈不根本連未入門者都會認為崑曲沒救了，崑曲圈每個人都在唱錯腔，自己都不爭氣了．於是吾之整理昔譜，只限於純譯工尺譜為簡譜，以圖人人能對崑曲產生親切感，而不會因為工尺譜的不知如何看，而放棄對崑曲的探索．

直到2000年崑曲成為人類精神非物質文明遺產後，則崑曲己有基本生存條件下，於是求有飯吃之下，應再進化到求正確的道路，此吾之《集粹曲譜》《天祿閣曲譜》之所由作也．也許或有人在未深入於崑曲荒蕪的迷信前事的背後真相之下，或以為吾對其所拜的『偶像』『先知』都揭穿其假面具下的真面貌，而心存排斥．

但吾人，從這一生年青以來，論學首重『真』，一路走來，都是這種態度，並不以為非．只是因為崑曲界，因為絕學己久，成了不轉動的石頭而生了苔，就藏了不少污垢．如今要還它一個本來的面貎，才是崑曲生存永久下去的條件，不要到數十年後，又有為學重一步一脚印者出，而大聲疾呼，再告訴這幾十年間的愛崑人說，你們崇拜的都是些假偶像，假先知，唱的都是錯腔，讀的信的都是偽書偽論，還散播於眾，根本就是崑曲的罪人，那時再心靈受創，而已賠上自已的一生光陰，豈太不值了．

吾入崑曲學術圈，在聲腔格律上，當然一如吾人於《集粹曲譜》《天祿閣曲譜》《天祿閣曲談》所指出，發現竟然百年以上，全都是在『主腔說』『依字聲行腔的曲唱說』兩大偽說裡討生活，根本就是以學術界標準來說，就是混沌一界．

而由對於崑曲的研究及探索上，不免又涉入至戲曲學術圈，又面對到戲曲學術圈，竟然是對於史料完全是到手就是菜，前人之心得就是史料，於是史料和傳奇或偽說都不分，於是戲曲學術圈，在吾之評價上，實是是和思想啠學、史學、經濟學等等各學術圈子的標準來看，這個戲曲學術圈的平均的本位真是有夠欠缺．

但還值得戲曲學界有幸的是，還有一個平均起來，水平更差的學術圈子，那就是中國音樂學界，最主要的，連戲曲學術圈還不如的是，戲曲學術圈即使誤認史料，還是充份直述，不像中國音樂學界，犯了以上的戲曲學界是否史料都不分來論學之外，却不少人却因學術水平太差，連中國傳統樂學的史料都沒有充份把握，如因為沒有讀全史料，而根本沒有搞清楚旋宮的定義，把非主音『宮』之外不可獨自旋宮的『商』、『角』、『徵』、『羽』等都拿來改為『宮』來旋宮，於是創五音或七音皆可為『宮』，於是冒出『一均七宮』『同均三宮』等邪說，連立說的人的史書沒有讀全，就亂改古書原意立說如黃翔鵬等．

而且還有一迷思，就是以為只要會笛子的製造，就會解得出古人論笛文字的是非，忘了古人之智，失傳很多，今人製製笛子，自以為行家，就可以解得出西晉荀勖的笛上三調的真相嗎．於是遂知，如楊蔭瀏、黃翔鵬、王子初等的以今日製笛的小智的今日笛工之經驗，造成曲解笛上三調的史料，是一點都不足為奇．及拿地下出土古物胡亂以沒有中國傳統樂學基本水平之下，用附會以立說，來『虛構音樂史』，却以『重構音樂史』為名以造偽史的，顯例即黃翔鵬此人．

故，崑曲聲腔格律、戲曲學術圈、中國音樂學術圈子，是學術圈裡的混沌三界．一點都不差．而，希望此三界的研究者要充實已學已識，審慎論學，不要讓人有著是當年因為學業成績『弔車尾』的，走投無路，才會來從事於戲曲學及中國音樂學的錯覺．如果讓別人有這種感覺，就完全要怪自已．想一想，如果是錢穆來從事戲曲學、中國音樂學的研究，會有多麼澄清的氣象．那麼，試想一下，屆時，是不是如楊蔭瀏、黃翔鵬的著作，都會成為只是小癟三而已了．（劉有恒）（取材自《天祿閣曲談》，台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