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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載): 魏耕原《孔子詩論》真偽疑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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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載): 魏耕原《孔子詩論》真偽疑議
(西安文理學院 文學院,710065;陝西師範大學 文學院,陝西 西安 710119)
要:《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一)自 2001年出版後,特別是其中的《孔子詩論》引起轟動而持久的考釋、研究熱潮,論文與專著交相紛然出現,成為一時之顯學,延續數年之久。然此竹書有不少疑竇,頗值得重新思考。它與《論語》在論《詩經》上有許多不合,如思想、語言、詞彙、文字、句式等都有極大差異;荀子最看重子曰《詩》云,他又是魯、韓、毛《詩》的傳授者,也是早期儒家最後的大師,而且晚年定居楚國,然而作於晚期的《荀子》看不到的《孔子詩論》的痕跡;秦火之後,西漢廣收先秦典籍,然《漢書·藝文志》與兩漢經學著作,以及史學、哲學著述等,均未見提及過,更談不上引用;再從歷代出土的簡帛書看,從來沒有發現過著名的儒家失傳著作,如《樂經》,或孔子的任何其他著作;以往偽書最看重對儒家經典的冒名製作,如東晉出現的偽《古文尚書》,明代冒出的《申培詩說》,都和社會風氣、時代時潮相關,目的不外乎名或者利;《孔子詩論》沒有出土地點,又出現在社會作偽風氣日漲之時,就更值得深思慎別。本此以上五點,以別偽求真的眼光對此予以重新思考。
關鍵字:《孔子詩論》;《論語》;《荀子》;兩漢人著述中圖分類號:I207.2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2-4283(2014)01-0080-08 收稿日期:2013-03-13
作者簡介:魏耕原,男,陝西周至人,西安文理學院特聘教授,陝西師範大學文學院教授,博士研究生導師。

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的發現整理與出版,在文博考古範圍,以至於文史哲等領域,引起強烈震撼,許多學者持以健旺的熱情投入研究。尤其《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第一冊,由上海古籍出版 2001年 11月出版以後,牽動圈內外更多學者的興趣,引發更多的學人注意與研究。隨之而來的論文像雨後春筍,遍佈大小刊物;三、四年之間不少專著紛披出版,絡繹問世。熱潮澎湃到 3年後,直至 2004年尚方興未艾。截至今日,仍然有文章發表。十幾年來,絕大部分論文都集中在《孔子詩論》(以 下簡稱《詩論》)上。很顯然,《詩論》成為討論的熱點與焦點。一是《詩經》為六經之一,屬於最古老的儒學與文學經典,向來是中國詩歌發展的源頭;二是是由孔子來闡釋《詩經》,孔子在中國文化的重要地位毋庸贅言。所以《詩論》自然成為重中之重,也是引起研究者興奮的最耀眼的亮點。10年來,我們反複思考著這一亮點,發現不少疑點,為什麼突然冒出如此這樣一部要典,為什麼它和文獻史、思想史、經學史等是那樣的格格不入?有時我們也在思考如何說服自己,希望她是一部真典,能夠戰勝貯存的疑 問。然而真偽常交戰,道勝無戚顏,在求真方面 戰勝不了自己,就像火漿一樣不停地翻滾。反復思考,本著學人的良知,先把疑問提出來,以期引起人們的重新關注與討論,求得問題的解決。然又有萬分疑慮與困惑,是不是會引起什麼時忌,是不是會損傷什麼,是不是會引發許多如我們一樣的學人的不悅,甚至震怒,是不是會給自己惹來意想不到的麻煩,甚至牽連到所在單位。就此多年來反復思考,也反復請教了身邊各有所長的師友們,得到的只是一種鼓勵,一種純學術意識的支持。反過來,我們倒反複擔心是不是會有什麼負面不幸降臨。既然大家說這是一種學術討論,我們的想法原本即由此滋發的。所以本著平常心待平常事,學人面對學術的問題,把 我們心中久積的疑惑提出來,希望高明能答疑解惑,能揭示問題的真相,此即本文之渴望與宿願。

一、《詩論》與《論語》為何不合? 人所共知,《論語》記述了孔子一生的重要言論與主要經歷,是孔子的及門弟子與再傳弟子所載述的關於孔子言行的回憶錄。全書 20篇共 492章中, 記孔子應答弟子及時人之語者,共 444章,記孔門弟 子相與言者,僅 48章①。所以,要瞭解孔子,《論語》 的材料最為豐富,也最為可靠。司馬遷《史記》中的 《孔子世家》就是主要依據《論語》,排比材料,為孔 子立一大傳,並寫了《仲尼弟子列傳》。在《論語》裡,在孔子與弟子討論《六經》中,涉及《詩》的為數最多,凡 12篇,共 19則。從這些討論中,不可能不會看到與今日所說的《詩論》之關係,究竟怎樣。這 19則言《詩》者可分四類:《詩》之作用,《詩》之論 述,舉《詩》以為證,以及與《詩》相關者。先看其一,孔子關於《詩》的作用: 1.誦《詩三百》,授之以政,不達;使用四方,不能專對。雖多,亦奚以為?(《子路》) 2.不學《詩》,無以言。(《季氏》) 3.小子何莫學夫《詩》?《詩》可以興,可 以觀,可以群,可以怨。邇之事父,遠之事君;多 識於鳥獸草木之名。(《陽貨》) 4.人而不為《周南》《召南》,其猶正牆面 而立也與!(《陽貨》) 5.興於《詩》,立于禮,成于樂。(《泰伯》) 以上5則,在孔子看來,《詩》是從政的教科書,是立身處世的百科全書,可以事父事君,可以興、觀、群、怨,即聯想力、觀察力、合群的凝聚力,以及表達怨諷的能力,都可以得到提高,並且可以使 人振奮,可為修身之先,還可以獲得自然博物的知識。如果學了《詩》從政而不通,處事不能獨立應對,那就等於沒學。所以,不學《詩》,就不會和別人交流,就像面牆而立,什麼也看不見,如睜眼瞎子一樣。由此可見,孔子非常看重《詩》的社會作用與政治作用,以及在禮制社會的種種功能,乃至於家中之事父,自然中之識物。這些都是孔子與春秋時代的《詩》的實際功用。然而,《孔子詩論》則強調的是《詩》亡隱志(第一簡),即《詩》言志義。《論語》不是專門論詩的,而《詩論》則是專論《詩》,然就 《詩》之用來說,與《論語》所論《詩》的實用價值相比,不僅取向不同,而且有豐富與簡陋之區別。 其二,看孔子對《詩經》之論述: 1.《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 (《為政》) 2.《關雎》,樂而不淫,哀而不傷。(《八 佾》) 3.師摯之始,《關雎》之亂,洋洋乎盈耳哉! (《泰伯》) 4.顏淵問為邦,子曰:“……放鄭聲,遠佞 人。鄭聲淫,佞人殆。(《衛靈公》) 5.惡紫之奪朱,惡鄭聲之亂雅樂,惡利口 之覆邦家。(《陽貨》) 早期的《詩》是和音樂分不開的,故孔子論《詩》涉及歌詞與樂曲兩方面。以上五則,前兩條論《詩》之詞,後三條言《詩》之樂。孔子對《詩》並非全面肯定,而是有所臧否。認為《詩》之內容是思無邪②,即思想是純正的,這是借《詩》論《詩》,原來 無義的句首虛詞,孔子引用時卻當作思想解,本是春秋以降的斷章取義的通行作法,借來評論《詩》的所有詩篇,這是就《詩經》的整體大致情況所言,同樣也反映了所處時代用《詩》的特徵。孔子特別看重《詩》的首篇《關雎》,認為它的內容:快樂而不放蕩,悲哀而不痛苦,顯示了對表達感情的樂與哀 都不過分的中和審美觀。又認為《關雎》的音樂無論是序曲還是尾曲,讓人滿耳都充滿了美好的樂聲。由此可見對《關雎》的特別推崇,也可以聯想到在談《詩》之用時,對《周南》與《召南》的看重。以上三條是孔子論《詩》的重點,談的正面。正如《荀子· 勸學》所說的《詩》者,中聲之所止也,正是對孔子論《詩》的繼承。至於負面,則謂《鄭風》的樂曲為淫穢的靡靡之音,要像斥退小人一樣,必須疏遠鄭聲,因為鄭聲破壞了典雅的樂曲,就像能牙利嘴可以顛覆國家一樣。前人言此,總是把鄭聲與《鄭風》的 歌詞分開,認為二者不同。其實樂詞與所配的樂曲是一致的,不能說雅正的歌詞配上了淫亂的音樂。因為不這樣解釋,在他們看來,這就和孔子對《詩》的總評思無邪有了矛盾。其實思無邪是就總 體傾向而言,鄭聲鄭詞之淫的批評屬於局部個別的,二者所談的側重不同,並不存在矛盾,亦無須回護孔子對《鄭風》的看法。其三,則是言事舉《詩》以為證。所引《詩》見於《學而》《八佾》《泰伯》《憲問》4篇,涉及《詩》之《衛風》中的《碩人》與《淇奧》《邶風·瓠有苦葉》《小 ·小》《周頌·雍》等 4篇,以及《子罕》所證舉之逸詩。其中兩次為子貢引詩,餘皆為孔子所引。此與論《詩》無涉,可不詳舉。其四,是與《詩》相關者。《子罕》:吾自衛反于魯,然後樂正,《雅》《頌》各得其所。《述而》:子所雅言,《詩》、《書》、執禮,皆雅言也。由以上三、四兩類,可 以看出孔子對《風》、《雅》、《頌》的全面重視。總上所述,首先,可看出《論語》中孔子論《詩》
  參見趙紀彬《論語新探》,人民出版社 1976年版,第 頁。《論語》各本分章略有不同,但相互出入不甚太大。思無邪一語,原本出自《詩經·魯頌·》,讚美善於拉車的馬。稱美說是:思無邪,思馬斯徂,陳奐釋首章思無疆,思馬斯臧時說:思,詞也。斯猶其也。那麼思無邪兩句是說:啊,馬拉車兒不歪斜,啊,馬拉車兒就 像飛呀!

與《孔子詩論》不相合者有以下幾點:一是《論語》中論及《詩》之用,孔子主要反復強調它從政、專對、事父、事君、興觀群怨的作用,以及多識鳥獸草木之 名,均為實用價值,而非《詩》無隱志的情志觀。顯示出實用觀與情志觀的差異,存在客觀與主觀取 向上的不同。二是前者看重《詩》的純正與《關雎》 審美的綜合性,而後者認為《關雎》之改,……以色 喻於禮(第十簡);其四章則喻矣:以琴瑟之悅,凝 好色之願;以鐘鼓之樂(第十四簡),用以禮節情的 觀念論《關雎》,認為男主人公由好色改到禮上, 強調從好色到禮義的轉變,所謂琴瑟之悅禮,淨化了好色的情欲。前者以為表達的樂與哀的男女之情,並沒有什麼的參予,二者的涇渭之別,灼然 可曉。三是《詩論》言《詩》凡 77篇次,除去重複的 17篇與一首逸詩,尚餘 59首,《國風》未涉及的只有 《魏風》《秦風》《豳風》。其中言及《鄭風》的只有兩簡,第十七簡說:《將仲》之言,不可不畏也。第二十九簡:《涉溱》其絕,#而士。次句不好解。前句 涉溱,因《鄭風·褰裳》有褰裳涉溱,編者馬 承源以為即指《褰裳》。均與《論語》所說的鄭聲 鄭聲之亂雅樂的意思迥別。雖然一言一言內容,然如前所言《詩》之樂與詞休戚相關,而不是《鄭風》之聲,而其詞則純正。所以《論 語》在論鄭聲與《詩論》所論《鄭風》此兩篇,則存乎明顯的不可回避的抵觸與矛盾。四是從語法看, 二者造句有明顯不同。《論語》只有一處用一單音 詞解釋《詩》之樂,即鄭聲淫屬形容詞,在 意義的內涵與外延上都不會有其他意義的孽生。而 《詩論》卻出現大量的以一單音動詞釋《詩》①: 1.《關雎》之改,《木》之時,《漢廣》之 知,《鵲巢》之歸,《甘棠》之保,《綠衣》之思, 《燕燕》之情,蓋曰終而皆賢于其初者也。(第 十簡) 2.《綠衣》之憂,思古人也。《燕燕》之情, 以其獨也。(第十六簡) 3.因《木瓜》之報,以喻其者也。(第十八簡) 4.《將大車》之囂也,則以為不可如何也。 《湛露》之益也,其猶馳與?(第二十一簡) 5.《涉溱》其絕,!而士。(第二十九簡) 以上 5簡,凡涉及《詩》之 11首,其中的,均為動詞,其本身義域較 形容詞寬泛得多,故尾碼以短句,再予以解釋。如本文開篇即言《論語》是對孔子言論的追憶,而《詩論》的編者亦謂對孔子言論的記錄,均屬口頭語言,又都 是針對《詩》而言,為什麼二者的差距如此懸隔!其次《論語》中孔子的語氣舒緩含蓄,溫潤而富有變化,親切而富有文采。正如顏回所說:夫子循循然善誘人,使人欲罷不能(《論語·子罕》)。只有在感情激烈時,或熱烈或感慨或憤慨時,才會出現短促的句子,如前所引放鄭聲,遠佞人。鄭聲淫,佞人殆,無論句首或句尾全不用虛詞,語氣斬截犀 利,句式簡捷勁銳。然孔子口語的主要風格是溫和的、舒緩的,如樂而不淫,哀而不傷洋洋乎盈耳 ,或者《詩》可以興,可以……,邇之事父,遠之 事君……”,多帶有虛詞,句意凝練,或者有波折、有感歎,有反復回環的節奏,或者因排比與對偶而有優 遊不迫的旋律。而《詩論》的語言,急促簡捷,像一 種簡短的判詞,而且用的口語詞彙,卻不是口頭句式。口語的判斷句,沒有如此短促。而且它的詞彙 是貧乏的,不僅體現在實詞上,而且連虛詞都是那樣的單調,且在句末僵硬的用了清一色的。由於用在短句之後,完全是為了充塞促成句子的完整,絕然缺乏口語表達的語氣,特別是缺乏情感,與《論語》的語氣絕然不類!同是一個夫子給弟子講話,講的又都是一部《詩》經,又為什麼差異如此之大 呢?用單字和一個短語結合來解釋一首詩,為什麼在《論語》,以及先秦兩漢的文獻所記孔子語中沒有如此之多的存在,這又是什麼原因呢? 其次,《論語》裡,孔子對鄭聲提出尖銳的批 評,而在專論性質的《詩論》裡,卻沒有任何一點消 息。相反的是,所提到的《鄭風》兩首,一是《將仲》 之言,不可不畏也(第十七簡),一是《涉溱》其 絕,#而士(第二十九簡),不是不激不厲,就是語 意不明而難曉其意,這和《論語》對鄭聲尖銳批評 的態度差距又有多大呀!特別是那個生僻而刺眼的 “#”字,如果這是抄手隨意用的通假字,那麼我們 看看它的書法,是那樣的雅美凝練,側生姿,豈止 是一般俗手所為,而信手出現如別字來。而在已出土的戰國文字中,此字亦未有過露臉。並且在先秦 文獻沒有出現過,在僻字$集的漢賦裡沒有,《方言》《說文解字》《爾雅》也無此字,它可能是個後起字②。即就是書面用詞亦難認難懂,怎麼會出現在 先秦口語裡。這“#而士是什麼意思,它和其絕又有語意上的什麼聯繫,它又解釋《涉溱》即《褰裳》 的什麼內容?這又怎能不讓人大惑不解呢?而《詩 論》編寫者,恐怕亦非敦煌卷子抄錄者那種粗識文墨之流,而在孔子弟子中,怎麼會有此手筆呢!固然古籍一般都要經過較大的改動變化才能定型,比如後人的修改和增補、文字的改換、內容的摘抄或者篇章的單行等等[1]311 ,然而這“#”,筆劃分明,不存在異體、古今字的情況,也不存在偏旁的移動,或者 通假字情況。還有第十九簡的,似乎亦不見

    本文所引《詩論》,全以陳桐生《孔子詩論研究》附錄 一《孔子詩論簡注》(中華書局 2004年版),陳本文字以馬承 源《釋文考釋》為底本,兼采他人釋讀,通假字直接讀破,殘 缺處以省略號標出,有醒目之便。 宋人編的《集韻》說:“##魅,大貌。《北齊書· 傳》有麗伯#”其人。

於先秦文獻,而且後世亦為罕見;第三簡的亦屬此類,亦無見使用;還有第四簡的羆”,又是 此種同類,不見經傳,亦不見於文獻。《詩論》複音 詞很少,而在不多的複音詞中,卻又有這些生僻的複 音詞彙,而且又出現在對口耳之學的記錄中,這從語 言詞彙學看,無論如何,都難得以解釋。 複次,《詩論》的觀點,有明顯與《論語》相抵觸 處,說明前者不可能出於孔子或其後學。如前所言, 孔子對《關雎》的內容與音樂,都有很高的讚美。而 《詩論》第十簡則謂之,故釋者有由好色 到禮儀之上;又因第十簡又有以色喻於禮,以及 第十一簡的則其思益矣,釋者又釋為《關雎》從好色改到禮儀之上,境界提高了,所以說詩人的 思想進步了。還謂第十四簡的以琴瑟之悅,凝好 色之願;以鐘鼓之樂,……”,是從好色到禮義的 轉捩點。而此詩只是男子愛慕的內心表白,並沒有好色而有非禮的想法,更無好色改到禮儀之上的心理經過,見不出任何的理念意識。孔子所說樂而不淫,哀而不傷,也只是說能善於把握自己的愛慕感情,也沒有任何從非禮而到禮儀上的含意。所以不管是此詩的內容還是孔子的闡釋,都沒有任何的意思。 最後,《詩論》既是孔子論《詩》的專著,必然存乎與《論語》或其他先秦文獻中孔子論《詩》相重合 的部分,然從中卻看不出來。如若以殘簡斷編來解釋,那麼,為什麼偏偏把重合的部分缺少了?又有論者說,僅于《說苑·貴德》與《孔子家語·好生》裡略 留遺跡。其實這兩篇中前者《貴德》謂孔子言:吾于《甘棠》,見宗廟之敬也甚,尊其人必敬其位,順安萬物,古聖之道幾哉!後者《好生》則言:吾于《甘棠》,見宗廟之敬甚矣。思其人必愛其樹;尊其人必 敬其位;道也。先秦兩漢諸子所著,稱述孔子之言, 類多彼此互見,損益成文,甚至有問答之詞,主名各別,此種情況,前人早有所言。而《詩論》第十簡所 《甘棠》之保,……蓋曰終而皆賢于其初者也。第十五簡又言《甘棠》之愛,以召公……”第二十四 簡還言吾以《甘棠》得宗廟之敬,民性固然,甚貴其 人,必敬其位;悅其人,必好其所為,惡其人者亦 然。因《甘棠》詩有言:蔽芾甘棠,勿剪勿伐,召伯 所茇,詩為懷念召伯而寫則已明言之,而詩中並沒有什麼終而賢于其初的意思,顯然與《詩》意及《說苑》《孔子家語》的孔子說法有別。而後一簡的孔子所言,則又從上兩書中略加損益而來,則又與第十簡的終賢于初相互矛盾。由此,我們得出《詩論》第十簡不僅與上二書矛盾,而且和自己第二十四簡前後矛盾。從中我們看出的是錯中出錯的痕跡。 綜上所論,《詩論》本身有許多難以解決的紕漏與矛盾,我們應該平心靜氣地辨查,是真典,還是 偽跡?

二、《荀子》何以不見《詩論》痕跡 我們知道,荀子是先秦最後一位儒家大師。在 先秦典籍裡,除了《論語》,《荀子》最樂道子曰《詩》云①,其中舉引現存《詩經》73次,引逸詩7次。引孔子語 38次,其次引用《書》亦不少。引用《傳》 15次。另外,還引用了曾子、子貢、子路等人 語,還有語曰《小歌》曰民語曰等。可見《荀子》對徵引文獻非常重視,特別對《詩經》與孔子語尤為看重。且《荀子》為其晚年所著,他本人又是戰國後期最大的博學者,作為最後一位儒學大師,他 對儒學的研究帶有集大成性質,包括對孟子性善論的駁正,以至於對法家理論的汲取。《孔子詩論》無論是孔子所作,還是孔子後學所作,其中大量出現孔子論《詩》的言論,涉及《詩經》的 57篇。因釋文差 異,一說 54篇。總之,在 50篇以上。而且此為殘簡斷編,若在其初,部頭當然比我們現在看到的,不知要大多少。然而,對《詩》與孔子言論極為重視的 《荀子》,又為什麼沒有引用《詩論》,而且看不到有關《詩論》的痕跡呢? 我們又知道孔子是述而不作的,他是研究型 與實踐型結合的大學者。他對《周禮》《易》、上古 音樂,都有極濃厚的興趣,甚至比《詩》更為陶醉。如果他能作出《孔子詩論》,或者對《詩》有如此多而系統的研究論述,而被弟子記載,那麼為什麼在 《論語》裡未見稱述,相反卻是齟齬不合,已如上 言;如果有《孔子詩論》,那就更應當有《孔子禮論》《孔子易論》《孔子樂論》,然而至今我們沒有看到孔子一部什麼著作。如果《孔子詩論》果真存乎戰國,孟子必有所聞,然《孟子》同樣沒有任何蛛絲馬跡。特別是像荀子這樣的博學者,又對《詩 經》與孔子及經學那樣不厭其煩地徵引,且對孔子的言論又是那樣地尊崇,《孔子詩論》在他眼中,應當具有雙料價值,而為什麼連《荀子》同樣也見 不到任何痕跡? 《孔子詩論》據說屬於戰國楚簡,如果果真如 此,那麼荀子晚年仕于楚,又終老于楚,且年壽很高。 對於楚簡《孔子詩論》,作為楚地最大的學者,他不會沒有機會看到,若看到不可能在他的著述中不為之徵引。從以上《荀子》徵引文獻的涉及之廣,使我 們有理由作此推論。特別是漢代的魯、韓、毛三家 《詩》,在戰國傳授過程中,都與荀子有舉足輕重的

   《墨子》引詩 10次,《孟子》13次,《荀子》則凡 84次, 涉及《詩》55首。說見蔡先全《孔子詩學研究》,齊魯書社 2006年版,第 5頁注①。據筆者手工檢索,《荀子》引詩共 80 次,其中含自引逸詩 6次,引曾子曰所引逸詩一次。另外評 及《國風》《小雅》各一次。言及《清廟》之樂一次。論及 《風》《小雅》《頌》各一次。

關係①。在傳授《詩》的學統中,沒有任何人在《詩》 上可以與他相比,然而他對《孔子詩論》又為何視而不見,而沒有出現在他的論述中。關於古書傳播,重要典籍向來記載有序。司空 圖《二十四詩品》,因用四言韻語寫成,而兩宋學術注重理性分析,故無人對此徵引,尚引起當今學人對 其真偽的懷疑。然《詩論》較《詩品》出現的時間,為《詩品》自問世至今時間約 2.5倍;而且兩書的作者 及討論內容,無論地位高低與內容之輕重,都不可同 日而語。然《詩論》兩千年來,未見任何書有所言及,又怎能使人不發生疑問呢?尤其是《荀子》一書 不見稱引,就足夠引起我們對它的深思。而《荀子》 裡又有那麼多的孔子曰《傳》曰,而不見《詩論》之語;又廣引曾子曰子貢曰子路曰 以及語曰《小歌》曰,卻又不見《詩論》曰,這又是什麼原因呢?其書之真乎,偽乎,是不是可以得 出一點消息呢?
三、兩漢文獻為何不見《詩論》蹤跡 秦火一炬,使許多先秦典籍付之灰燼,特別是 《詩》成為首當其衝的毀滅對象。李斯提議:非博 士官所職,天下敢有藏《詩》《書》百家語者,悉詣守、 尉雜燒之。有敢偶語《詩》《書》者棄市。[2]255其建 議得到雷厲風行的貫徹。然《詩》《書》並沒有因遭 如此重厄而在天壤間消失。到了漢惠帝,廢除挾書 律。文帝時,伏生把《尚書》從壁中取出,此時《詩》始萌。天下眾書往往頗出,皆諸子傳說,猶廣立于學 宮,為置博士。……至孝武皇帝,然後鄒、魯、梁、趙 頗有《詩》、《禮》、《春秋》先師。[3]1969 漢武帝時《詩》 分齊、魯、韓三家,齊人轅固生於景帝時立為博士,魯則申培公于文帝時為博士,燕人韓嬰亦于文帝時為博士。至景帝時,《五經》列於學官者,惟《詩》與《春 秋》而已,餘經未列。到武帝建元五年(前 132),始 置《五經》博士。公孫弘因治《春秋》,以白衣而為三 公,封平津侯。博士官可置弟子 50人,一歲輒試,能 通一藝者,可補文學掌故缺。其高第可為郎中。此為漢武帝明經取士之盛典。誘之以利祿,成為儒學之通途。漢武帝還束帛加璧、以安車駟馬迎申公,已屬曠世僅見之盛事。漢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通一經者可以入仕,獻一書者可以吃俸祿,儒學至此進入昌明時代。《詩經》特別見崇當時,而分為三家博士,紅極一時。如此利祿坦途,懷一藝者莫不怦然心動。如果楚地某人擁有《孔子詩論》,當此《詩經》 學與孔子儒學大盛之時,實為千載難逢之機,又怎能不會獻上以求學官!而且屬於最為權威的孔子詩 論,比起齊、魯、韓各呈一家之說,不啻高出多少倍。 再說那位以《孔子詩論》殉葬者,處於戰國之時,又 沒有後來秦始皇那樣的嚴禁,自然會傳給他的子孫或弟子,總不會因為殉葬而絕跡於天壤間。而在漢文帝、景帝、武帝儒路漸廣以至宏闊之時,而又不獻出來,不受立於學官之誘導,豈不是咄咄怪事! 孔子弟子 3000,高足 72,而孔子既有詩論專著,傳授者恐非一人。故《孔子詩論》當非一人所持有。至漢初文、景時,當會有人獻出,然而此時亦然杳無蹤影,這不是異常詫異之事?再說,從西晉汲塚 書出土以降至今,從來沒有見過孔子的論著出土,如 果有其一,必有其二。而《孔子詩論》居然至今突現于人寰,這又說明了什麼? 班固《漢書·藝文志》之《序》說:昔仲尼沒而 微言絕,七十子喪而大義乖。故 《春秋》分為五, 《詩》分為四,《易》有數家之傳。戰國從橫,真偽分 爭,諸子之言,紛然淆亂。至秦患之,乃燔滅文章,以 愚黔首。漢興,改秦之敗,大收篇籍,廣開獻書之路。 迄孝武世,……於是建藏書之策,置寫書之官,下及 諸子傳說,皆充秘府。成帝時,以書頗散亡,使謁者 陳農求遺書於天下。又命劉向、任宏、尹咸、李柱國 校訂群籍,編訂諸書敘錄為《別錄》。向卒,子歆總 群書而編成《七略》,班固的《漢志》就在此基礎上編 定而成。其中《詩經》與研究《詩經》的,除三家《詩經》外,尚有申公《魯故》以及弟子的《魯說》;轅固再 傳弟子後蒼的《齊後氏故》,還有《齊孫氏故》《齊孫 氏傳》《齊雜記》;韓嬰的《韓故》《韓內傳》《韓外傳》《韓說》;毛公的《毛詩》《毛詩故訓傳》。《漢志》說凡詩六家,即魯、齊、韓、後氏、孫氏、毛氏。後氏 與孫氏仍說《齊詩》,故實止四家,凡 416卷。 由上可知,漢初至後期不僅廣開獻書之路,且派專人求天下之遺書,然後記錄為一本總帳,又由班固編成《藝文志》。在這 150多年間,按求天下之書, 不遺餘力,為什麼《孔子詩論》於此漫長時間,始終仍然沒有露面? 《漢志》首列《六藝略》,凡分九類:易、書、詩、 禮、樂、春秋、論語、孝經、小學,鴻篇巨制,單篇遺文, 乃至小學字書,巨細不遺,長短大小靡不記載。如 《孝經》一篇,凡 18章,僅 1872字,亦予以記錄。至 於研究《孝經》著作,如《長孫氏說》二篇,《汪氏說》
  汪中《荀子通論》說:《經典釋文·毛詩》引徐整云:子夏授高行子,高行子授薛倉子,薛倉子授帛妙子,帛妙子授河間人大毛公,毛公為《詩故訓傳》於家,以授趙人小毛公。一云:子夏傳曾申,申傳魏人李克,克傳魯人孟仲子,孟 仲子傳根牟子,根牟子傳趙人孫卿子,孫卿子傳魯人大毛公。由此言之,《毛詩》,荀卿子之傳也;《漢書·楚元王交傳》:少時嘗與魯穆生、白生、申公同受《詩》于浮邱伯。伯 者,孫卿門人也。《鹽鐵論》云:包邱子(即浮邱伯)與李斯俱 事荀卿。劉向《敘錄》雲:浮邱伯受業為名儒。《漢書·儒林 傳》:申 公,魯人也,少與楚元王交俱事齊人浮邱伯 《詩》。……由是言之,《魯詩》,荀卿子之傳也;《韓詩》之存者,《外傳》而已,其引荀卿子以說《詩》者四十有四。由是言 之:《韓詩》,荀卿子之別子也。此說雖不盡可據,然毛、魯、 韓詩為荀卿所傳,亦非面壁鑿空之言。
一篇,《翼氏說》一篇,《安昌侯說》一篇,雖各一二 篇,亦一一予以著錄。還有附在孝經類的《小爾雅》一篇,《古今字》一卷,《弟子職》一篇,無不一一 記錄。《孝經》據《班志》說,本為孔子為曾子陳孝道也,而得到流傳與記錄。然而,孔子為弟子講論 《詩》的《孔子詩論》又為何沒有得到流傳與記錄? 另外,《諸子略》裡的儒家類,記錄孔子弟子及再傳弟子的各自著述,如《子思》《曾子》《宓子》 《景子》《世子》,均為孔子弟子所著,而《魏文侯》6 篇,《李克》7篇,《公孫尼子》28篇等,均為孔子弟子之弟子所著,亦見載於《漢志》,而為什麼他們的先生孔子本人的著作,或者說由孔子弟子直接記述孔子論《詩》的著作,又沒有任何的消息,而不見載於 《漢志》?這個道理恐怕也講不通。《漢志》六略中最看重《六藝略》與《諸子略》,認為諸子十家,其可 觀者九家而已,儘管其言雖殊,辟猶水火,相滅亦 相生也,然合其要歸,亦《六經》之支與流裔,使其 人遭明王聖主,得其所折中,皆股肱之材已,然於 此兩類中均未見有《詩論》之著錄,這就始終讓人詫 異而不能釋懷! 在《漢志》關於先秦西漢人著述中,未有記錄孔子一部著作。只是在《六藝略》的類的末了總 述中言及文王重《易》六爻,作上下篇,孔氏為之《彖》《象》《繫辭》《文言》《序卦》之屬十篇。另 外,相傳魯《春秋》曾經孔子整理,進入六經。而《漢 志》之《六藝略》春秋類,首列《春秋古經》十二 篇,並未言誰氏所作。馬端臨《文獻通考·經籍考》 說:《春秋古經》,雖《藝文志》有之,然夫子所修 《春秋》,其本文世所不見。而自漢以來所編古經, 則俱自三《傳》中取出經文,名之曰正經耳。班固 《漢志》又在春秋類末了總述中言:丘明恐弟子 各安其意,以失其真,故論本事而作傳,明夫子不以 空言說經也。同樣的道理,在《六藝略》易類首列《易經》十二篇,施、孟梁丘三家。顏師古注說:上下經及十翼,故十二篇。由此看來,十翼 《春秋》,相傳為孔子所作或重新整編,班固《漢志》 均未列入正式的書目中,只是在易類春秋類末了總述中有所提及,而實際上正式所錄書目中,沒有孔子一部著作。而且在整個書目及各類總述中, 都沒有《詩論》的任何蹤影,這說明劉向、劉歆與班固都沒有見過《詩論》。 從歷史記載看,《春秋》《左傳》《國語》都沒有 《詩論》的記載,《孟子》《荀子》《儀禮》《禮記》《孔子家語》。以及先秦漢其他諸子著作如《韓非子》 《呂氏春秋》都沒有同樣的記載。到司馬遷所作通史《史記》,對孔子懷著極為尊崇的心理,專作了《孔子世家》與《仲尼弟子列傳》兩篇大傳,且使孔子進 世家的行列,其尊崇之意非常明顯。然對於孔 子的著述只記錄了孔子序《書傳》《禮記》,以及刪 《詩》與《易》之十翼。這些著述,都帶有傳說性 質。倘若《詩論》果真為孔子所作,或弟子所記孔子 論《詩》,司馬遷肯定要金筆大書在《孔子世家》裡, 這是毫無疑問的。然而今之《史記》未見任何影子, 說明司馬遷也沒有看到這部經典,沒有聽到關於 《孔子詩論》的任何傳聞。否則,他肯定會興高采烈地濃重大書一筆。 再則,在兩漢人經學、子學類著作裡也沒有記載。如《毛詩故訓傳》與《毛詩傳箋》,包括《毛詩 序》在內,以及《韓詩外傳》,未見引用。現存楚簡 《詩論》涉及《詩》的篇數,由於各家釋文有異,故篇數多少有別,今據原編,凡 59篇。另外還有 7篇逸 詩。我們今日見到的是殘簡斷篇,想必討論的篇數, 當然不為此數所限。既然如此規模,而《毛傳》《鄭箋》《毛詩序》不見引錄隻言片語。還有三家詩,雖然失傳,但宋、清兩代學者稽錄的佚文中,亦未見蹤影。兩漢子書完整或殘缺者不少,如陸賈《新語》, 賈誼《新書》,劉安門客所共作的《淮南子》,董仲舒 《春秋繁露》,以及揚雄的《太玄》《法言》等,亦均無見有任何記述與引用。至於東漢人的著作,以及東漢人注疏類著作,那就更不用提了。總而言之,在先秦兩漢人的著述裡,我們沒有獲 得《詩論》的任何資訊。退一步說,這些作者,或者是看到過這部經典,但是無意或無暇去稱述或引用,然而至少是那些儒學類與研究《詩經》類著作,恐怕不會是這樣的吧!既然存世文獻如此,我們只好把目光轉移到歷來出土的簡帛書籍上,再作考索。

四、歷代出土簡帛書籍的規律與推論 歷代出土的簡帛書籍,其中先秦文獻屬於一大宗。就已出土的文獻,似乎可以得出一些規律,對推論《詩論》的存在與否,具有一定參照價值。我們須 對此作一番粗略掃描。 1.漢景帝末年,魯恭王毀壞孔子舊宅,在牆壁 中發現古文《尚書》《禮記》《論語》《孝經》等。 2.西晉武帝年間,從戰國晚期魏國墓葬中發現 的汲塚竹書,有《穆天子傳》、《竹書紀年》、《師春》、《瑣語》有部分佚文。 3.1957年河南信陽長台觀 1號墓出土戰國偏 早的竹簡,有《墨子》佚篇。 4.1987年湖南慈利石板村與上年代相近的 36 號墓出土簡近千支,有《國語·吳語》《逸周書· 武》《甯武子》等。 5.19811989年底湖北江陵九店發掘東周墓, 出土字簡 156支,有《日書》、烹飪內容,可能為《季 子女訓》。 6.1993年湖北荊門郭店戰國中期 1號墓出土 800支竹簡,有《老子》《太一生水》《緇衣》《五行》等,另有《語叢》四組,雜抄百家之說。 以上是先秦簡帛書籍之出土,以下再看秦漢之 85
出土: 1.1975年湖北雲夢睡虎地 11號墓出土秦簡 1000多支,有《編年紀》《語書》《吏道》《日書》,其 中最重要的是秦律、《律說》和《封診式》,均屬法律 類。這是首次對秦簡的發現。 2.1986年甘肅天水馬灘 1號秦墓出土 《日書》,內容與睡虎地兩種《日書》相似。 3.1993年湖北江陵王家台 15號墓出土秦簡, 有《歸藏》《效律》《政事之常》《日書》《災異占》等。 4.1972年山東臨沂銀雀山 1號漢武帝初年墓 出土竹書,有《吳孫子》《齊孫子》《尉繚子》《晏子》 《六韜》等。墓 馬,或 有關。 5.1973年湖南長沙馬王堆 3號墓,漢文帝前元 十二年(西元前 168年)入葬,出土帛書簡牘,帛書 有《周易》《春秋事語》《戰國策》《老子》《黃帝書》 《式法》《五星占》《天文氣象雜占》《相馬經》《五十二病方》《導引圖》等,竹簡木牘系房中書。 6.1977年安徽阜陽雙古堆 1號墓,為夏侯嬰之 子灶葬于文帝前元十五年,出土竹書有《詩經》《周 易》《倉頡篇》《莊子》《孔子家語》等。 7.1983年湖北江陵張家山 247號呂後時期墓 出土竹簡千余支,包括漢律、《奏讞書》《蓋廬》《脈 書》《引書》《算數書》等。1988年,同地 336號墓出 土漢律簡,另有與 247號墓內容相同者。還有《莊 ·盜蹠》等書。 8.1989年湖南沅陵虎溪山漢墓出土竹簡千餘 支,有《日書》《美食方》等。 9.1959年甘肅武威磨咀子 6號墓出土東漢簡 490支,主要有《儀禮》9篇,以及《日書》之類。 10.1972年武威旱灘坡東漢墓出土木牘,主要 是醫方。 11.1973年河北定州八角廊西漢中山懷王墓, 出土竹書《論語》《儒家者言》《文子》《太公》《孔子 家語》等。 12.1993年江蘇東海尹灣 6號漢墓出土 156支 竹牘,有竹書《神烏賦》、牘書《博局占》[1]308-310
總上先秦至兩漢古墓 18次出土簡帛書,有以下 特點:一是存世已見經典,如《周易》《論語》《尚書》 《詩經》《緇衣》《孝經》《儀禮》《老子》《國語》《吳孫 子》《晏子》《戰國策》《倉頡篇》《莊子》《太公》等。 二是日常慣用書,如多次出土的《日書》、法律書、醫 書、為官之術的《吏道》或雜抄的《儒家者言》,以及 《博局占》、相術、五行等;三是一些被前人視為偽書的,出土文獻證明不偽,如《文子》《尉繚子》《孔子家語》,還有《莊子·盜蹠》等。四是已亡書及逸篇,如 《竹書紀年》《墨子》佚篇,《逸周書·大武》《齊孫子》。五是不少無名氏著作與篇章,如《春秋事語》 《神烏賦》等。
從以上五類可以發現幾點規律,首先,《漢書·藝文志》所載重要儒家經典,現已亡佚者,凡出土簡帛書則未發現。其次,《漢志》所載現 存先秦典籍,出土者則頻頻出現。再次,《漢志》所無,而出者有者,均為無名氏所作。複次,除過《詩論》以外,在以上從古迄今的 18次古書出土中,從來沒有發現孔子的任何著作,更沒有發現孔子論 《詩》的任何殘簡斷編。 總之,《漢書·藝文志》未見載《孔子詩論》,所以出土的簡帛書也沒有任何的片言隻語,那麼《孔子詩論》的突然出現,就不能不讓人感到蹊蹺,不能不引起我們重新思考。
 五、由以往作偽古書引起的思考 對古書作偽史的回顧,或許對我們思考這一問 題有所幫助。梁啟超曾說:無論做哪門學問,總須以別偽求真為基本工作。因為所憑藉的材料若屬虛偽,則研究出來的結果當然也隨而虛構,研究的工作便算白費了。他把製造偽書劃分了六個時期,特點 則分為十個種類,辨偽方法理出六條。今日看來,梁氏所論不一定全為金科玉律,然亦非信口雌黃。如他所說:西漢之初,經秦火後,書頗散亡,漢廷廣開獻書之路(《史記·儒林傳》語),懸賞格以從事收集。希望得賞的人有時便作訛以獻。《漢書》的 後人依託者,此類是也。這是個真偽混雜時代,魚龍泥沙俱下,經典也好,有名有姓的著作也好, 傳說中著述也好,依託者也好,都紛紛揚揚地出現了。這是在秦火以後,物極必反,必然出現的前所未有的局勢。加上漢廷的鼓勵懸賞政策,廣開獻書 之路,後來又繼之以派專人於天下徵求,在這種持續極久的熱潮中,偽書都粉墨登場,豈有真書還藏而 不出、懷璧自重的可能嗎?儒學自漢武帝以後,如日中天,誰還有可能懷持秘典珍而不宣呢?換句話說,於此時偽書紛紛出現,攘攘問世,真書又怎能秘而不出呢? 梁啟超指出作偽的最後一個時代為明朝中葉以後,學子漸厭空疏之習,有志復古而未得正路,徒以雜博相尚,於是楊慎、豐坊之流,利用社會心理,造許多遠古之書以嘩世取名。[4]203豐坊偽造《子貢詩 傳》《申培詩說》,即以《論語》中孔子有子貢可與 言詩一語,而作偽。至於申培的《魯詩》亡於西晉, 《漢志》所錄的《魯故》《魯說》,亦亡佚已久。而《申培詩說》一出,轟動一時,當時成都、南京均為刊刻, 紛紛攘攘。接著淩初《傳詩適塚》、鄒忠徹《詩傳闡》、姚允恭《傳說合參》,信以為真,憑此闡釋發揮 以釋《詩經》,而受蒙欺。是為學術上一大作偽史, 亦為一大受騙史。較早的還有偽《古文尚書》。西晉永嘉之亂,典籍文獻喪失散亡,石經亦遭破壞。東晉偏居江左,廣求經典,豫章內史梅賾獻上《古文尚 書》,聚集了此前所有稱引的《尚書》與數百年古文 經師的解說。以後遞經明人梅、清人閻若璩、惠棟 等著名學者考證,始判定為偽書。因它本身保存有零散的關於《尚書》的材料,故一直傳至今日。
上一世紀末,陝西有人傳出其祖抄本《孫子兵法》81篇, 一時鬧得紛紛揚揚,不過為一場蒙眼戲法的笑柄而已。可能大家還記憶猶新,文革 70年代初出現的《坎曼爾詩簽》,它的來龍去脈,楊廉先生的長文揭示得一清二楚,可當初引發了郭沫若先生的 《〈坎曼爾詩簽〉試探》,至今存乎其文集;又曾選入了中學語文課本,以及暢銷不衰的《唐詩鑒賞辭典》 也作為扉頁插圖。進入新世紀關於《紅樓夢》的紅學,始終保留著半個世紀的熱度,於是石碑曹之墓,也就應運而生。 回看作偽史,偽書總和一時的社會風氣,文化思潮息息相關。從作偽者來看,不外乎名利兩端。像豐坊還偽作《魯詩世學》,與以上言及的二偽書相互為表裡,詆斥《毛傳》,間或有些見解給人以啟迪,故至今還留存在《四庫全書存目叢書》中,然其書經清代學者姚際恒、錢謙益、朱彝尊等考辨,顯系偽書 無疑。 一代有一代之學術,而一代之學術,無不與所在時代的政治、經濟、文化、社會思潮與風氣息息相關。 自上世紀 90年代,我國經濟逐漸得到突飛猛進的發展,改革開放加大了步伐,社會思潮與人們的思想觀 念,也隨之相應起了巨大的變化。文革期間的批 孔與批四舊,轉化為國學熱與新儒學的興起。然而經濟大潮的刺激,也產生了不少負面影響,漸至涉及社會的各個角落,湧現了許多形形色色的假冒東西,諸如各種證件、文物、書畫、藥物、食品、飲料、日用百貨等,蔓延於社會的各個行業。至於論文、專著 的剽竊,每每見諸於報刊與新聞媒體。《孔子詩論》就出現在這時期。而且,《詩論》又沒有出土地點和挖掘記錄,這就更讓人疑惑。這種沒來路的竹簡,我們必須以慎重的態度對待。另外,《詩論》竹簡的書法字形,與郭店竹簡寫法極為相近,故論者有《詩論》與郭店竹簡同出一處。然反過來說,《詩論》字形有可能模仿郭店竹簡而來,二者的字形可以作細致的比較,是不難得出結論。限於文章的長短,此處暫且不論,容後再言。 總之,《孔子詩論》本身存在許多矛盾,我們先 把困惑處粗略提出來,希望得到不同意見的批評,使 問題的真相能得到更為清楚地解決。
[參 獻] [1]李學勤.中國古代文明研究[M].上海:華東師範大學出 版社,2006. [2]司馬遷.史記[M].北京:中華書局,1982. [3]班固.漢書[M].北京:中華書局,1983. [4]梁啟超.中國近三百年學術史[M].北京:中國華僑出版 社,2008. [責任編輯 許正文]
2014年 1月 陝西師範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 Jan.,2014 43卷 1期 JournalofShaanxiNormalUniversity(PhilosophyandSocialSciencesEdition) Vol.43 No.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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