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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03/24 14:53:15瀏覽114|回應0|推薦0 | |
明代的《猥談》解開了明代戲曲『腔調』二字的真義
按,『腔調』二字,實大見於明代以來,不少著作都紛紛用之。而其義,則明代人多釋之而不明,於是造成今日研究戲曲的學界,就紛紛自我解釋起來。但,其實,於明代,首見於萬曆十八年(1590) 祝允明友人陸粲之子陸延枝《煙霞小說》所收,而掛名是祝允明的《猥談》裏,則已於一段文字裡說明清楚了:
『今人間用樂,皆苟簡錯亂。其初歌曲絲竹,大率金元之舊,略存十七宮調,亦且不備,只十一調中填輳而已。雖曰不敢以望雅部,然俗部大概高於雅部不啻數律。今之俗部尤極高,而就其律中,又初無定,一時高下隨工任意移易(此病歌與絲音為最),蓋視金元制腔之時又失之矣。自國初來,公私尚用優伶供事,數十年來,所謂南戲盛行,更為無端,於是聲樂大亂。南戲出於宣和之後、南渡之際,謂之溫州雜劇。予見舊牒,其時有趙閎夫榜禁,頗述名目,如趙真女、蔡二郎等,亦不甚多,以後日增。今遍滿四方,轉轉改益,又不如舊。而歌唱愈繆,極厭觀聽,蓋已略無音律腔調(音者,七音;律者,十二律呂;腔者,章句字數,長短高下,疾徐抑揚之節,各有部位;調者,舊八十四調,後十七宮調,今十一調,正宮不可為中呂之類。此四者無一不其)。愚人蠢工,狥意更變,妄名餘姚腔、海鹽腔、弋陽腔、崑山腔之類,變易喉舌,趁逐抑揚,杜撰百端,真胡說耳。若以被之管弦,必至失笑,而昧士傾喜之,互為自謾爾。』其中,就解釋了 『音律腔調』四字。其言指:
『音』:『七音』; 『律』:『十二律呂』; 『腔』:『章句字數,長短高下,疾徐抑揚之節,各有部位』; 『調』:『舊八十四調,後十七宮調,今十一調,正宮不可為中呂之類』
尤其值得注意的,此《猥談》裡把連用『腔調』二字的意義解釋的十分透切,為『腔調』一語自連用以來所未有。於是對於『調』,指的是宮調,及宮調的曲調而言。而『腔』字,就定義出來了。其言曰:
『章句字數,長短高下,疾徐抑揚之節,各有部位』
談到了『腔』,在文字格律上,一個宮調的一個曲牌,一定有其『章句字數』,如該曲牌是有幾句,每句各有幾個字。『長短』指唱腔於曲牌裡每個字,所唱的時值是多少的長短,而『高下』,是指每個字的唱腔的音名音高為工尺何音。『疾徐』則指曲牌的演唱速度,而『抑揚』即指通曲比較起來,唱腔的進行的高低的旋律,含小腔等,即出腔後走腔的形式,而『各有部位』即指以上這些所有構成此一曲牌的因素,都一定有一定的格式,必須不可以自由行腔(按:意指此曲牌為固定的唱腔)。
於此,不亦解開了中國戲曲聲腔上的所謂的『腔』的定義,像是『餘姚腔、海鹽腔、弋陽腔、崑山腔』或其他如潮泉腔或青陽腔、四平腔等腔,明代各種聲腔,即所謂的『腔』那麼紛起,其各有不同,而不同點,不就得從各種聲腔的『腔』的『章句字數,長短高下,疾徐抑揚之節,各有部位』的『部位』,各種聲腔都不相同的緣故嗎。
於是所謂的中國戲曲聲腔裡的『腔調』亦從而得解,一是『腔』的『章句字數,長短高下,疾徐抑揚之節,各有部位』的不同,二是『調』的宮調的使用不同。
吾人以海鹽腔及崑山腔的比較,舉例來說:
海鹽腔的『腔』的『章句字數』和崑山腔因為使用同一劇本,因此完全一樣。 海鹽腔的『腔』的『長短』,因崑曲又有贈板,比海鹽腔為慢,故『長短』二腔有異。 海鹽腔的『腔』的『高下』,因為是固定唱腔為本,一如歷史上所有的俗樂,而崑山腔則是在海鹽腔的固定唱腔上,再加上隨着用字的陰陽四至七聲的不同,而調整唱腔的高下,比海鹽腔更富變化婉折,故兩腔的『高下』不同。 海鹽腔的『腔』的速度普遍比崑山腔快,故兩腔的『疾徐』有所不同。 海鹽腔的『腔』的『抑揚』,即唱腔的進行的高低的旋律,含小腔等,即出腔後走腔的形式,比不上崑山腔的曲折,因為,崑山腔就是要改變海鹽腔,而加上了『轉音』,尤其又有了贈板,在贈板時,尤其可以發揮轉音的效果,亦即是說,崑山腔的『抑揚』比海鹽腔更加精緻化。不但平、上、去、入各有頭音的出腔法,去聲常有豁音,入聲必立頓,上聲向下時必有頓,平聲引之而長。而出腔後,於板式尚有容許之處,必分頭、腹、尾圓滑地唱出一字,而於托長音時,唱家尚有橄欖腔之謂等等,不一而足。而海鹽腔亦有其『抑揚』,只是因唱譜及唱法失傳,而今人不曉而已。
海鹽腔與崑山腔等南戲一系者,於『調』上皆是有宮調之名,而無宮調之實,《猥談》此段文字裡亦說得十分明白了。按,《猥談》此段文字,貶南戲亦過分而失真,南戲裡如海鹽及崑山腔不是沒有『腔調』的『腔』,而是自有其不同於北曲的『腔』而已,也有宮調之名,而只是明代樂器隨人聲而伴,人聲自訂宮調的音高,而樂器如笛簫笙隨之,故以唱者的自訂的宮調為宮調而已。一如《吳歈萃雅》題名為《魏良輔曲律十八條》其中所指出的:『絲竹管弦,與人聲本自諧合,故其音律自有正調,簫管以尺工儷詞曲,猶琴之勾剔以度詩歌也。今人不知探討其中義理,強相應和,以音之高而湊曲之高,以音之低而湊曲之低,反足淆亂正聲,殊為聒耳。陳可琴云:『簫有九不吹,不入調;非作家;唱不定;音不正;常換調;腔不滿;字不足;成羣唱;人不靜,皆不可吹。』正有鑒於此也』裡的『以音之高而湊曲之高,以音之低而湊曲之低,反足淆亂正聲,殊為聒耳』,及沈寵綏於《度曲須知》裡指出南曲的以笛隨人聲的當日實況。而弋陽腔則腔調的實況當更近於《猥談》作者所說的『變易喉舌,趁逐抑揚,杜撰百端』,沒有像海鹽腔及崑山腔,這些『官腔』(用南京官話唱南戲)來得有『腔』的規律性。
於是,吾人從《猥談》對『腔調』的解釋裡,可以發現,後人喜歡拿『腔調』去加上濃濃的地方土語因素,而發為依土語的字聲行腔,比較一下,《猥談》對於『腔調』的定義,對『腔』着重於唱腔的音樂部份,不提及所使用的土語與否,其注意『腔』的音樂性,與『腔』一字於宋明以來的定義完全一致,不是現代人反而以語音代樂音去立說成為主流,可以發現是與明代人所釋『腔調』的事實有極大的落差的。不然,像是海鹽腔及崑山腔,一是海鹽藝人所創,一是崑山魏良輔等人所創,以地方命名,用的是當時的官話,如果『腔調』只用以土語的字聲行腔,則海鹽及崑山腔,都是語言相同,都使用官話,為何會出現了不同的聲腔,可見聲腔的成立,不在於所依附於語音,即,各地方的語言非聲腔成立的解秘之鑰。倒不如回味一下,明代《猥談》的明釋『腔調』,才是明代人對當日各戲曲聲腔的『腔調』的解釋的真義的所在。(劉有恒,取材自《天祿閣曲談》,台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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