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體:小 中 大 | |
|
|
2014/03/24 08:06:59瀏覽231|回應0|推薦0 | |
論明代散曲家金鸞與潮調無關
劉念茲先生1986年出版《南戲新證》一書,於“沿海的聲腔系統”一章內,認為何良俊《曲論》(按,實擷自何良俊《四友齋叢說》)中說的金鸞的嘲調就是潮調,指出了:“明代何良俊也在《曲論》中提到潮調小曲:‘南都自徐髯仙後,惟金在衡鸞最為知音,善填詞其嘲調小曲極妙,每誦一篇,令人絕倒”,嘲調即潮調之誤。”
金鸞,因為長期生活在明季留都的南京,和其前弘治初年至正德中期的陳鐸、史忠,及其同時處於正德中期至嘉靖中期的徐霖、陳沂、顧璘,及其後的陳所聞、胡汝嘉、邢一鳳等被稱今人為金陵散曲家。
馮惟敏稱他“一字字堪人愛,一聲聲音呂和諧”(《海浮山堂詞稿•酬金白嶼》)。
明代焦竑曾指出:『金陵故都,居南北之中,擅場斯藝者,往往而是:陳大聲、金在衡,皆卓然能名其家。余友陳君藎卿,經子之暇,旁及樂律,其所撰造,業已無遜古人矣。』(侯荣川《曲家陈所闻生平考补》)
王世貞曾指出:“頗是當家,為北里所貴”(《曲藻》)
呂天成曾指出:“金白嶼響振江南”(《曲品》)
王驥德《曲律‧雜論》談及明代散曲作家時指出了:“近之為詞者,北調則關中康狀元對山、王太史渓陂,蜀則楊狀元升庵,金陵則陳太史石亭、胡太史秋宇、徐山人髯仙,山東則李尚寶國華、馮別駕海浮,山西則常廷評樓居,維揚則王山人西樓,濟南則王邑佐舜耕,吳中則楊儀部南峰。康富而蕪,王豔而整,楊俊而葩,陳、胡爽而放,徐暢而未汰,李豪而率,馮才氣勃勃,時見紕顆,常多俠而寡馴,西樓工短調,翩翩都雅,舜耕多近人情,兼善i皆謔,楊較粗莽;諸君子間作南調,則皆非當家也。南則金陵陳大聲、金在衡,武林沈青門,吳唐伯虎、祝希哲、梁伯龍,而陳、梁最著。唐、金、沈小令並斐奎有致,祝小令亦佳,長則草草,陳、梁多大套,頗著才情,然多俗意陳語,伯仲間耳。"
有學者論其散曲曲風為『清爽謔諷俗朴』劉英波清爽 謔諷 俗樸——明人金鑾散曲曲風論析2013)
金鸞,其散曲見於其《蕭爽齋樂府》二卷有明萬曆刊本,部份見於陳所聞所編的《北宮詞紀》。而其其餘韻文之作,有:《盛明百家詩》後編的《金白嶼集》、《徒倚軒集》、《蕭爽齋(或作“閣”)詞》,他的詩作,受到清人的褒獎,如錢謙益、朱彝尊、陳田等,但其最著者,乃散曲之作。
他的散曲集的《蕭爽齋樂府》二卷,刊入《誦芬室叢刊》初編和《飲虹簃所刻曲》中有小令134首,套曲26套。謝伯陽《全明散曲》收集了今存的小令136首,套數26套。
金鸞,謝伯陽《全明散曲》及張慧劍《明清江蘇文人年表》認為1494(弘治七年)至1583年(萬曆十一年),李昌集《中國古代散曲史》認為約1486至約1575年,羅錦堂《中國散曲史》認為約1487至1582年,尚有別家所考不一而足。而其為隴西(今屬甘肅)人,後來隨父親宦游到南京,自此長期於南京安家落戶,而今人張慧劍《明清江蘇文人年表》考其於嘉靖二十年(1541)僑寓南京。
他的散曲作品裡,嘲笑諷刺之作不少,今列其中之大部如下:
【北雙調沉醉東風】《嘲王都閫送米不足》『實支與官糧一鬥。乃因而減半徵收。既不係坐地分。有何故臨倉扣。這其閒須要追求。火速移文到地頭。查照有無應否』
●【北雙調沉醉東風】《風情嘲戲》四首:
『要好時其實就好。說開交便要開交。儘著你信意兒嫖。沿門子跳。我這裏冷眼偷瞧。勸哥哥請個先生再去學。學到老不會到老。』『論見景輸咱見景。道雜情數你雜情。猜不破腹內言。醫不著心頭病。還自待掩耳偷鈴。只為你寃家不至誠。生把我心腸兒弄冷。』『人面前瞞神下鬼。我根前口是心非。只將那冷語兒劖。常把個血心來昧。閃人的寸步難移。便要撐開船頭待怎的。誰和你一篙子到底。』『鼻凹裏砂糖怎餂。指甲上死肉難粘。盼不得到口吞。恨不得連鍋啗。管甚麼苦辣酸鹹。這般樣還教不解饞。也是個天生餓臉』
●【北雙調胡十八】《風情嘲戲》十首 (今選九首):
『尋思的意兒癡。作念的口兒破。睜著眼跳黃河。甜言甜語謊兒多。弄殺你小哥。圖甚麼養活。吃的虧做一堆。識的破忍不過。』『好漢錢只待去還。涎頭債不住的要。藏頭蠍笑中刀。茶裏不著飯裏著。長擔子短挑。慢鍋兒緊燒。割著肉不覺疼。忍著氣轉陪笑。』『伸著腳待你拴。拎著頭等他赦。不教你便寧貼。篾兒紐緊○『竹+幼』兒折。我又不來打踅。又不來討賒。多了言當不的錢。許了借準不得謝。』『腳根兒委的勤。舌尖兒果然溜。甜如蜜滑如油。全憑軟款與溫柔。才留下個想頭。又尋了個歹頭。眼睜睜盼不的來。血漓漓捨不的呪。』『馬蹄般精徹金。鴉翎般挻生鈔。恨不的把籮挑。越教抬起價兒高。偷眼兒冷瞧。暗拳兒軟掏。使不著呆裏奸。弄不出眼前俏。』『才離了眼角清。剛得個耳根淨。骨朵嘴掛油瓶。誰人是你眼中丁。撅了個火坑。安下座老營。吃的是這服藥。害的是那家病。』『橫著心一密裏猜。對著面百般家怪。封著口不容開。終朝有日得明白。暗使著小乖。明裝著老呆。捨著個好的丟。留著個歹的在。』『使盡了百樣心。討不的一句話。越閒阻越情洽。空教就裏使奸猾。拚了個遣發。誰伏你管轄。你那裏佯意兒摔。我這裏指名兒罵。』『他自道開不的交。我只說攏不的帳。鼻凹裏抹砂糖。何曾得到口中嘗。空嚷了一場。暗著了幾槍。省可裏到不的邊。急流裏下不的槍。』
●【北雙調沉醉東風】《嘲張尚舉》
『舊中的人人傾倒。新科的個個相交。行動時緊緊隨。相見時欣欣笑。儘陪些美酒嘉肴。無事沿門走一遭。又打聽春闈揭曉。』
●【北雙調沉醉東風】《嘲楊吃寺》
『口角兒何曾沾著佛法。腳根兒踏遍了僧家。動不動八句詩。時不時一幅畫。只圖些浪酒閒茶。管甚南朝四百八。一個個都著你吃煞。』
●他還有一北套《嘲吳山人雪中招客遊天界寺》:
【北南呂一枝花】常教酒欠錢。只把詩還債。江湖容易老。歲月好難捱。無計安排。又恐怕親朋怪。強將葷素擺。那裡也樂陶陶雅集西園。怎如他喜孜孜尊開北海。
【梁州第七】他待學豪放朝朝走馬。逞風流日日登臺。揀了個好時時節遊天界。請了些狂朋怪友。驚動了後巷前街。又無甚肥羊美酒。那裡也翠袖金釵。赤緊的著一場漫天雪。趕的來北走南奔。被幾陣扇山風。刮的來東倒西歪。一個跑的來喘吁吁往僧舍忙鑽。一個凍的來戰兢兢將村醪旋買。一個餓的來慌張張把攢盒齊開。恰待要放懷大賽。止不過殘魚剩肉和醃菜。吃的凶收的快。一個個都將空肚子捱。拿著個佛主兒當災。
【罵玉郎】那裡也參禪解下東坡帶。只管裡白打渾死裝呆。見放著天寒日短時光快。惹下些寡酸丁。並無個賢施主。又撞著老撞才。
【感皇恩】吃了他一頓清齋。費了他幾貫私財。弄的個金自誇難以開言。閃的個楊吃寺何曾到口。要的個張醫官怎去平脈。一個家弩唇棒嘴。一個家爬耳揉腮。一個吟幾首送窮詩。一個念幾聲消災佛。一個說幾句大吾牌。
【採茶歌】把一個老鄉官跌倒在長街。把一個窮居士斷送到荒厓。他每都不圖葷酒吃長齋。那裡也一曲昇平人盡樂。只落得滿頭風雪卻歸來。
【賺煞尾】有幾個欺生的外祟都不在。有幾個怕遠的親人又不來。果若你山人好客情無懈。從今後把賢門大開。將華筵再擺。少甚麼一食三千孟嘗客。』
●此外,屬於此一範疇的尚有:
【北雙調沉醉東風】《嘲眇妓》《嘲金回回父子》
【北雙調水仙子】《戲謝友人》《戲呈鍾怡山》《戲謝張右泉神劑》等作。
●而他有些散曲之作,雖無以『戲』、『嘲』為名,但實質上卻有詠物喻意而帶有嘲諷人事者,一如不少學者所指出,如以下《北雙調落梅風•詠蠅》《詠虱》《詠蚊》《詠蚤》這一組四首散曲:
【北雙調落梅風】《詠蠅》:
『從交夏,攘到秋,纏定了不離左右。饒你滿身都是口,嘗得出哪些兒香臭。』
《詠虱》:
『憎頭銳,憐性拙,一搭兒熱窩中依籍。又不曾苦貪人些多氣血,湯抹著子孫族滅。』
《詠蚊》:
『明明的去,暗暗的來,怎當他毒如蜂蠆。死來頭上還不睬,天生的嘴尖舌快。』
《詠蚤》:
『才離了睡,又蜇上身,纏殺人怎生安頓。些娘個兒偏走滾,任遮攔遣他不盡。』
這些題名含有『嘲』或實質內中以物喻寄的小曲,即何良俊口中的『嘲調小曲』的真相。以金鸞為隴西人,其作品沒有帶有秦聲,一如明末清初的錢謙益說他『詩不操秦聲』,同樣的,讀其散曲之作亦無『秦聲』,連其家鄉的『韻』(土語)都沒有帶,何來會有其所不識的廣東的潮州的土語在內,況其文內無絲毫廣東潮州語彙,長居南京,其又未至廣東,何以寫出潮州戲文出來,故劉念茲先生的認為嘲調即潮調之誤,證諸於其出生地,其遊歷定居地,及其所有作品的文辭,皆與潮州無關。而其作品裡的有嘲笑諷刺之作,或寓意於『嘲』,或取名有『嘲』、『戲』字者,即何良俊謂其作『嘲調小曲』之所出。『嘲』為『嘲諷』之意謂而已。
而所以之會以『嘲調』,此即戲曲學界數十百年來,因對於『調』一字以現代的意謂反推古人之言而致引申所誤會而致。按,『調』,古人指謂宮調、曲調,含有宮調的曲調,又引申至詞調(詞牌)、南北曲的曲牌,而帶有一併指出為曲牌及詞牌的音樂。到了明代,則『調』字又不限於詞或南北曲,而又指一切的時調小曲或地方的唱調。如果談到戲文,則明代前期會直接用『戲』字,如比金鶑為早期的散曲大師的陳鐸的所提到的『川戲』,指西川的戲文。而其時,於中國南方福建及廣東,則有『潮泉部』出,即嘉靖丙寅(1566年)《重刊五色潮泉插科增入詩詞北曲勾欄荔鏡記戲文》,即末面有書坊告白:“重刊荔鏡記戲本,計有一百五葉。因前本荔枝記字多差論,曲文減少,今將潮泉二部,增入顏臣勾欄詩詞北曲,校正重刊。”則『部』又是另一喻演出非明代『正字』(明代的南京官話)戲文的戲班的稱呼。萬曆以前,明人謂『調』,如非指南北曲,則其謂時調小曲或單純的曲子之謂,所以何良俊所說的『嘲調』,以今文表示,即是指帶有嘲諷意味的散曲。而證之於其生地,其居金陵,其作品內的文辭,在在皆可證,所謂何良俊所指稱金鸞『善填詞其嘲調小曲』,其中的『嘲調』非指廣東的潮州戲,而是指謂其散曲裡的嘲諷之作。(劉有恒,取材自《天祿閣曲談》,台北)
|
|
( 興趣嗜好|其他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