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仰愛情的人常說，愛情不分種族、身高、年齡、家世、背景，只

只要看對眼，即使八十幾歲的諾貝爾獎得主楊振寧，也會娶廿幾歲的

老婆。但大家都只看到幸福的表面，這類差異懸殊的情侶結婚後，真

的幸福嗎？當電影螢幕最後秀出男女主角擁吻的happy ending，他們的

苦難或許才開始。

    自從開了部落格，且鎖定愛情為撰文主題後，我每逢和別人聊天，

總會問起對方的愛情故事，少數人避談，多數人一發不可收拾，急於

把他們最精采、最得意、最快樂或最傷心的羅曼史說給我聽，底下就

是我家附近機車行老闆夫妻的故事，在等他修理我機車的期間，他邊

修邊聊，告訴我一個卅幾年前學歷懸殊的一段婚姻。

    這老闆大約六十歲，長得不高，頭已禿，早已是一副歐吉桑的模樣

，他說卅十幾年前，他才廿幾歲，就在這兒開了車行。他問我在哪工

作？我說在媒體上班，這時另一個頭髮已灰白稀疏的歐巴桑，不知何

時竄出來，問我「你當記者喔？我以前也事世新畢業的，編過報紙呢

！」

    「請問您是？」我問。

    「她是我老婆啦！」老闆代答。「當年我只有小學畢業，她讀世新

五專，來我車行買車，就被我騙走了。」

    「哇，這在當時，應該很罕見吧，丈夫學歷比老婆差這麼多。」我

不禁叫道。儘管老闆娘老了，臉的輪廓仍依稀看得出來當年是個美女。

    「當時世新學生都要編採社區報紙《小世界》，截稿前夕很忙，常

三更半夜才回家，沒有公車坐，女孩子家走夜路很危險，才想說買一

輛中古機車代步，沒想到就被他騙走了！現在後悔莫及呀！」老闆娘

感嘆。

    一開始，她並沒對他特別好感，因為多半見到他的時候，他總是穿

著渾身髒兮兮的工作服，不修邊幅，鬍子常不刮。但幾次到機車行打

氣或修理零件，他對她特別親切，服務特別周到，有時換個火星塞等

小零件，說學生沒賺錢，讀的還是私校，堅持不收費，讓她覺得足感

心。有一兩次她車子在路上拋錨，打公共電話到車行求救，他帶著工

具箱義不容辭騎車飆到現場幫她修車，又不收分文，好像在做慈善事

業，一而再，再而三接受他的幫忙，她漸漸對這熱心的年輕人產生好

感，逐漸滋生愛苗，不能自拔。

    「妳要嫁給一個國小畢業的黑手，當時家裡八成有反對吧？」

    老闆娘點頭。「但愛上了，沒法度啦！而且當時他雖然沒讀多少書

，人長得還滿緣投，看起來也很古意，家人越反對，我越偏要和他在

一起，只差沒私奔而已。結果五專還沒畢業就結婚了，然後就跟著他

一起開車行，沒當過一天真正的記者。」

    聽老闆娘幽幽道出往事，我心裡不禁暗想，當年她說不定是因為懷

孕了，才不得不嫁給他吧！但從另一個角度來看，老闆雖然學歷低，

但好歹也開了一家機車行，在早期機車當道的時代，只要認真修車、

賣車，收入絕對比一般大專畢業的上班族多，老闆娘只要幫忙做文書

、跑監理所辦證件，婚後生活其實不虞匱乏。

    「你結婚了嗎？」老闆娘問。

    「還沒！」我說。

    「像你這種年紀結婚啊，更要考慮清楚，不能隨便結啊！我告訴你

，人都是會變的，像我老公，當年感覺很古意，怎知道越老越風流，

你不要看他國小畢業，到大陸玩還到處去找女人；不素鬼，這麼老了

，還到處『扒七仔』，外面的女人都找上門來了，要不是看在三個孩

子的份上，我早和他離了！」

    在我這個外人的面前，老闆娘狠狠訓了老闆一頓，毫不留情面，老

闆立刻臉上三條黑線，只好摸摸頭，無言以對。

    「你給我等著，等小孩都長大了，我一定馬上和你ㄘㄟ、了！」

    聽到五專女嫁給小學男，我本來幻想我會聽到，兩人克服學歷懸殊

的差距，卅年來仍然相敬如賓，一起為事業家庭打拚，沒想到聽到的

答案是如此血淋淋地寫實，兩人終究是同床異夢。真的是因為兩人原

本就不適合在一起？還是男人原本的劣根性作祟，等老婆年老色衰，

就會想盡辦法偷腥，和學歷根本無關？

    「聽到你們這樣一講，讓我更不敢結婚了。」我半開玩笑地告訴老

闆。而且我想到，老闆娘若六十歲才離婚，她又無一技之長，除非和

孩子同住，否則誰來養她？所以儘管吵歸吵，我猜她終究不會和這個

老冤家分手。

    「當然還是要結啊，且最好娶個小一點的，差個十幾廿歲也關係！

這樣才會疼老婆。」他一副羨慕我未婚的眼神，無形中已說出他想吃

幼齒的潛在欲望。

    「若真的愛到了，年紀小一點，我也可以接受啦！」這樣回答，好

像我也變成和老闆同國的色胚大叔，雖然我還是小他很多。

    「不過啊，」老闆娘補充說明，「我還是要提醒你，夫妻的學歷還

是不要差太多，否則兩人到最後能溝通的，只有身體，一旦有一人老

了，體力不行，或不想上床了，兩人就沒啥好談了。」

    這老闆娘講得還真白呀，但不無道理。相較年齡上的差距，心理、

知識、見聞上的差距，更是夫妻長久相處後，漸行漸遠的致命傷，婚

姻不能只靠愛維持，能相互理解、有共通話題，可能更重要吧！

    車子修好了，結束我們之間的對話。騎車返家途中，我心裡想著，

愛情，真的沒什麼道理，我只能說，就像台語講的：前世相欠債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