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禁對我「另眼看待」。但人就是很奇怪，一提到愛情，再怎麼正經、無

趣的人，眼睛也為之一亮，也很想參與編寫愛情。

    他連忙告訴我：「你想不想寫，我知道一個愛情故事，有關一個知名的私

立大學校長，超感人的，包準你沒聽過，因為他是我的同鄉，和我爸媽是

同輩，我們才會知道他的過去。」

    這個頭已有點禿，操著雲林台灣國語的大叔，很難想像他會說出什麼愛

情故事，我不禁好奇起來。沒想到他一發不可收拾，中間我一度想打斷他

問明細節，他硬是要一口氣說完。大學校長漫長的愛情故事，還真的很崎

嶇特殊，但我不想寫長篇小說，今晚就長話短說吧！

    這故事對於分手、離婚如家常便飯的新人類而言，像天方夜譚，卻實際

發生在上個世紀。一般人可能做不到，或許只能說這接近某種神蹟。

    校長出生在雲林的窮鄉僻壤，一家人務農，男丁生下來注定耕田，終老一

生。但偏偏他從小很會讀書，是全家人的希望，不過一旦他繼續讀書，田

就少一人耕，最後父母在他讀大學時，就幫他找了一個大他很多歲的「某

大姐」，讓他專心讀書，由老婆幫家裡種田。

    他離鄉讀書，和只有國小畢業的老婆，沒啥話講，相敬如賓，一年只見兩

三次面，談不上恩愛。書讀越多，感覺就離老婆越遠，成天下田的老婆，

也就一天比一天蒼老，更讓他不想碰她了。但這是父母許配的婚姻，老婆

又沒做錯事，他也就不好說什麼。

    他大學前幾名畢業後，申請到國外名校留學，雲林老家傾全家之力供他出

國讀書，但多一人就多一負擔，老婆自然無法跟著出國，繼續留在家裡種田

賺錢供他學費。

    就這樣，一天過了一天，一年過了一年，轉眼他已拿到博士學位，但一想

到返台後要和鄉下的老婆住在一起，就感到很無力，於是決定留在國外任

教，能拖多久算多久。

    直到有一天，他接到父親的病危通知，剛好某所知名私立大學想找他回來

當院長，他只好向現實低頭，打包行李返鄉。「這一天總是要來，遲早要

面對的。」他心裡暗想，若老婆沒意見，他可能會要求離婚。

    離鄉多年，回到家一看到老婆，他差點認不出來，因為種田日曬雨淋，她

雖才四十幾歲，卻已是十足的糟糠妻了，看起來比他老很多，兩人更沒話

講了，只好分房睡，她默默接受，依然幫他煮飯洗衣。

    不過，老爸的病情比他想像嚴重，此時他根本不可能提出和老婆離婚的要

求，於是又忍住，勉強和老婆住在同一屋簷下，但看到她盡心盡力照顧老

爸，還是照樣種田養家，讓他更感愧疚，無法原諒自私的自己。

    他煎熬了很久，有一天，信教的他終於求助一名牧師，說出他的苦悶。「

你到底要什麼？」牧師反問他。他竟說不出來。「真愛，只能看外表嗎？

不用付出嗎？不用負責嗎？你有沒有想到，老婆這幾年來為誰忙？因誰而

老？你離鄉一去十幾年，她也大可不用等你呀！」

    牧師一番話，只是讓他更愧疚，但要他完全接受老婆，他還是做不到。他

也知道，一旦他堅持離婚，沒讀過什麼書的老婆，只能認命，不會鬧到打官

司。但他還是做不到。一切就卡在那邊，原封不動。

    直到有一天深夜，他在家忙研究論文忙到很晚，老婆悄悄走進房門，用關心

他，卻又擔心被他嫌囉唆的眼神，遞給他一條熱毛巾說：「你每天都忙到這

麼晚，不要累壞了身體，擦個熱毛巾提神吧！」

    當你有了情，愛會不知不覺油然而生，甚至超越外貌、年齡。這時，奇蹟發

生了。

    看著老婆關心的眼神，他突然百感交集，頓時熱淚盈眶，上前抱著老婆痛哭

：「我對不起妳，這些年來虧待妳了，讓妳這麼辛苦，等我這麼久。」

他太太被她嚇到，還以為自己做錯什麼事。「我既然嫁給你，就是你家的人

了，我還能去哪裡呢？」

    原來，愛，有時不看外表，而是發生在一個關心的眼神、一顆無私奉獻的心。

    後來，他當上校長，每次出席公開場合，一定帶著只有國小畢業、穿著很土

的某大姐出場，且不吝介紹給師生：「沒有她，就沒有今天的我。」因為他深

深知道，眼前這個糟糠妻，才是真正愛他，會守護他一生，心地最美的女人。

    或許大家都做不到，不認為這是真愛，但若校長最後真的感受到愛，也真的

愛老婆，已非簡單的知恩圖報？愛何其難解，我們又豈能輕易否定有這種愛的

可能？若山盟海誓、當年愛得死去活來，都會分手收場，你又怎能說，你懂得

真愛？由憐生愛、由恩慈轉為疼惜，不能稱為愛嗎？愛人、被愛的固然都傻得

可憐，若最後他們樂在其中，寧願被對方綁住呢？這能說是悲愛？傻愛？假愛？

外人嘲笑他們的同時，或許潛意識正在擔心，哪天自己年老色衰，老公就會移

情別戀，忘了妳曾經是他的最愛？連妳自己都不相信他會愛妳到最後，妳又如

何奢望他會這麼做？這樣妳還願意愛他，不也很傻？

    愛與婚姻，當然不能只有責任，但沒有一絲責任的愛，難擔保愛不會很快煙

消雲散。完全不願負責，愛在當下，也就不用談什麼永遠了，好聚好散。

    我不是校長，我沒見過他，自然不知他愛老婆幾分，但我寧可相信，他愛她

；至少他很清楚，他要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