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你不喜歡的女孩，待她太好，有時反而殘忍。」

那是某齣日劇的台詞，說得很有道理。

男女之間，真有純友誼嗎？在我看來，確有可能，但先決條件，要男
女雙方都不是彼此喜歡的型，否則兩人相處久了，很容易跨越朋友的
界線，特別寂寞來襲時。

認識她時，她快廿九歲，有一個交往多年的博士班男友，某天她和男
友看電影，停在路邊的車窗被敲破，歹徒偷走她的皮包，立刻盜刷信
用卡購買好幾萬元金飾。

她發現遭竊，馬上向銀行申報遺失，但為時已晚。她氣呼呼的，透過
朋友找我向管區分局施壓，提醒警察不能吃案，儘速抓到歹徒。

她的竊案遲遲沒破，卻因此和我變成無話不談的朋友。

她個兒小小的，聲音像小甜甜，愛做夢，喜歡看文藝小說，很迷喝咖
啡，還是標準的哈日族，每晚下班後要不斷轉台看好幾齣日劇，且記
性好，不但記得劇情，連台詞也常過目不忘。

偏偏她的男友又是標準理工科男生，對她很好，但有點無趣，不讀小
說，電影只看動作片，很不喜歡泡咖啡廳，更沒興趣看連續劇，要命
的是，他有戀母情結，卅好幾了，仍對母親唯命是從。

個性相差太多，加上他那個難纏的母親，交往愈久，她愈懷疑，是否
要和他廝守終身。

這時，沒女友的我，變成她生活的另一扇窗。我們最常做的事，就是
深夜互通電話，邊看日劇邊討論劇情。有時工作太忙，錯過一兩集，
彼此還可「互通有無」，東拼西湊，把遺漏的劇情補齊。

另一件她最愛的事，就是喝咖啡。

在我認識的女孩中，十個裡面，至少有兩三個都夢想開咖啡店，她是
其中典型，她不只喝咖啡喝到上癮（這類女孩最恨難喝得要命的即溶
咖啡），並買了很多咖啡入門書，甚至花錢參加經營咖啡店的講習，
還買了好幾萬元一台的義大利進口咖啡機，沒事就在家裡試驗不同咖
啡豆煮出來的不同風味。

她堅持喝黑咖啡，不但不加糖和奶油，連蛋糕都不能吃，因為這樣才
能喝出咖啡原味。

她最常帶我去的咖啡店，是仁愛路四段巷內的「普羅」，除因這裡的
咖啡很道地，老闆創業的傳奇，更被她奉為標竿。

老闆原是月薪十萬多元的汽車公司主管，卻在四十歲生日隔天，毅然
辭掉工作，甘願不領半毛薪水，到一家咖啡館從端盤子、洗杯子、擦
桌子學起，當了一年的老學徒後，終於自立門戶，開了普羅，圓了開
咖啡館的夢，也很快闖出名號。

一打開普羅的門，濃郁的咖啡香迎面撲來，先飽飽地吸了幾口，再挑
好位置坐下，異於連鎖咖啡店的廉價桌椅，普羅採用的是深咖啡色原
木、質感好、有光澤的圓弧造形桌椅，看起來順眼，摸起來舒服。

很多人喜歡坐在吧台前，因為可以親眼看老闆表情嚴肅地沖煮咖啡，
不管是拿鐵、卡布其諾或義大利濃縮咖啡，味道不輸巴黎或維也納的
咖啡店。

普羅老闆創業的故事，總讓我想到「將太的壽司」之類的日本美食勵
志連續劇，她深有同感，拼命存錢，說她不想等到四十歲，要早一點
開店。

後來，我交了女朋友，不得已和這位紅粉知己疏遠。漸漸地，我們較
少在電話裡討論日劇情節，也不再相約逛咖啡店，但內心若有所失，
因為真的和她很談得來。

當時她已早和戀母情結的男友分手，我刻意和她保持距離，讓她有點
不太習慣，生活裡突然有說不出的遺憾。

再沒多久，她借給朋友生利息的兩百萬元被倒了，對方一走了之，更
誇張的是，她當初竟連借據都沒簽。

她廿九歲生日前夕，約我到普羅，說她現在什麼都沒了，到了四十歲
還不見得能開咖啡店。原本只喝黑咖啡的她，一反常態，無意識地加
了很多牛奶，但一口也沒喝，她說到傷心處，幾滴淚掉進杯裡，冷掉
的咖啡想必更苦了。

我突然覺得她好可憐，悲慘的處境，就像「廿九歲的聖誕節」第一集
，山口智子突然被調離企業服裝部，轉到ＰＵＢ當店長時的獨白：

「廿九歲的生日，不但頭禿了，還被男友甩了，甚至連巴黎的時裝秀
也去不成，還被派去當ＰＵＢ的店長，最後還得為自己是否懷孕而提
心吊膽...討厭...我討厭活在這個世界。」

她還是堅強地活下來。隔年第四台開始播另一齣日劇「三十拉警報」
，換成我被交往多年的女友甩了，找她到普羅大吐苦水，當時脆弱的
我，面對善體人意的她，彷彿動了情，就像「三十拉警報」原本不來
電的反町隆史及江角真紀子。

不久後，她邀我和她另一位朋友到巴里島散心，我答應了，她的朋友
卻因故不能成行，好像日劇常有的情節，故意缺席，要撮合我們成一
對。

「只剩我們兩個，你還想去嗎？」她如此試探，我猶豫了一下。「我
還是很想去耶，這陣子實在悶，很想住巴里島的villa，什麼都不想
，什麼都不做，光曬太陽、發呆，都覺得很幸福。」她繼續暗示。

這時，我的手機突然響起，我到咖啡店外接電話，竟然是前女友，說
她想了很久，才發現還是很愛我，請我原諒她，再續前緣。

媽呀，這不也是日劇常出現的橋段？為何現實生活，儘是這種通俗情
節？

我該選誰？愛撒嬌的前女友？還是無話不談的紅粉知己？可惜我們的
人生，沒有編劇，往往不按牌理出牌，全靠自己抉擇。

我告訴前女友，正和朋友談事情，說我想讓自己靜一靜，一切以後再
說。

掛斷電話，我回店裡，騙紅粉知己，同事來電，說弟弟要結婚，他要
請假返鄉幫忙，請我代班，剛好就是她預定到巴里島的那幾天，我只
好說抱歉，無法陪她去。

她若有所失，喔地一聲。最後自己一人跟團到巴里島，和同團一名男
老師來電，返台後開始交往。

龜毛的我，更常到普羅喝黑咖啡，左思右想，還是無法忘情女友，終
於復合，與紅粉知己，從此漸行漸遠，只有下班回家看日劇，無人討
論劇情時，才隱約感到心中，仍空出一小塊地方，永遠等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