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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3/25 21:40:26瀏覽2922|回應2|推薦33 | |
今天看完李秋波(Paul Li)寫的一篇文章 : 「為什麼我們常常得不到美國社會的同情?」看完對內容百分之九十九認同,覺得不太妥當的是標題。這標題讓甩不掉大中國民族主義的自傲華人們根本不想讀下去,腦袋自然反射出「我為什麼要被同情?」的大問號。 亞裔也許不需要同情,但真的需要覺醒。我覺得這篇文章更好的標題應該是: 《針對亞裔的歧視 為何難獲美國社會共鳴?》 這張李秋波的照片是蜂鳥四年前在馬州Betheda一家餐館對他的專訪後拍下的。那時候的他,喪子一年多,寫完這篇專訪後,就常常看他活躍全美各地演講,成為推動亞裔親子溝通、亞裔社區覺醒的活動家。 此文切成兩部分,第一部分先貼出蜂鳥的人物專訪,讓你先認識作者;第二部分再貼出李秋波剛剛寫的評論。 ~~~~~~~~~~~~~ 李秋波專訪~by蜂鳥(原文刊於2017年4月 北美世界日報)
「你的孩子和你真的在一起的時間只有18年,建立親密關係,比什麽都重要!」
對有些父母而言,子女18歲上大學,形體和心都一起遠飛,不過,疏離的親子關系,努力總能再彌合;但對李秋波而言卻再也沒這機會。他和兒子在世間的緣分只維持18年。前年6月26日,長子佳信(Calvin Li)搭上酒後駕車同學的便車,再也沒回到家。
從事金融工作的李秋波說,「佳信走後,我的一部分已經不存在,我的一生也再不一樣了。」悲劇發生兩年,仍未走出喪子慟。他說,拉近亞裔兩代隔閡是他延續對兒子的愛的方式,希望全天下做父母的,不會有和他一樣的遺憾。
和佳信一起失去年輕生命的,還有同校18歲的默克(Alexander Murk),兩人都剛從馬州蒙郡伍頓高中畢業,將成為大學新鮮人,他們搭的便車卻失速翻車。悲劇發生後,兩家家長推促以兩人命名的「嚴懲縱容未成年人飲酒者」立法,從此,對提供場地讓未及酒齡者飲酒者加重懲罰,不只罰款,還要坐牢。
得知噩耗時,李秋波正在中國出差,「出差前,佳信到我房間告訴我,要我別擔心,他會努力上進,會成功,讓父母以他為榮。」李秋波趕回家中,等不到兒子的笑容和擁抱,只是一具冰冷的軀體。
「事情發生後,很多以前看重的事情都不重要了」,他在康乃爾大學攻讀博士時信主,並帶領康大中國學生團契,相信永生,但還是不斷反思,「上帝在我的生命中安排這樣的事,為什麽?」
回想自己過去,像多數的華人新移民家長一樣,支持子女的學習,孩子想打球就幫他找教練,看重成就、課業,卻走不進子女內心世界。李秋波說,中華文化傳統的烙印太深,認為子女是父母的延伸,在美國生長的華裔下一代在雙文化下掙扎、尋求認同,想要合群,「尤其是對亞裔男孩子,挑戰特別大!」
李秋波說,美國社會對亞裔男性的形象總是負面居多,例如沈默瘦小、不擅社交、缺陽剛,亞裔男孩重視形象、父母重視學習,一味以「我是為你好」的權威方式,而不是了解子女內心的矛盾,李秋波說,自己也是如此,直到悲劇发生,卻再也彌補不了遺憾。
居住在亞裔約占四成的學區,佳信加入校內足球隊,來往的好友以白人居多,在社交上,盼望自己成為主流的一份子,在學習上,又要滿足父母的高期望。未成年飲酒,是主流文化一部分,愈來愈多在美生長的亞裔,也難逃這樣的文化洗禮,李秋波說,佳信過去也參加過同學家的派對,對於非成年飲酒睜隻眼閉隻眼,只能口頭叮嚀孩子注意,但悲劇仍然發生。
李秋波反思第一代亞裔移民家庭親子關系存在的獨特問題與挑戰,和亞裔第二代在雙文化環境成長中情感需求上的匱乏,成立了李佳信慈惠基金會(Calvin Li Memorial Foundation),將對兒子的愛做延伸,推法上路是第一步,也在佳信原本將入讀的馬里蘭大學亞裔研究設立「Calvin Li講座」,5月2日和23日將分別邀請兩位華裔菁英:麥克阿瑟“天才獎”得主漫畫家楊謹倫(Gene Luen Yang)、百人會會長吳華揚(Frank Wu)和亞裔第二代對談。
從事金融工作的李秋波,業餘的時間陪伴家人,也經常接受各地華人教會邀約演講,他聆聽華裔青少年的心聲,也提醒家長珍惜與子女的相處、學習傾聽、理解子女情感上的需求,「這比上什麽大學都要緊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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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我們常常得不到美國社會的同情?》~by李秋波
在日益惡劣的社會環境下,我們美國華人和東亞裔如何用智慧地保護自己,爭取自己的正當利益,應該是我們經常思考的問題。我們既不能放棄尊嚴,一味的屈服隱忍,甘為二等公民,但也要知道如何搭橋結盟,贏得社會的廣泛支持。
亞特蘭大槍殺案之後,亞裔團體在各地組織了遊行示威和聚會,許多非亞裔族群也表現出前所未有的極大的同情和支持,但這似乎是特例而不是常態。現實的情況是,對亞裔的歧視往往被美國社會漠視,人們對亞裔的訴求也常常是不以為然。為什麽亞裔的狀況普遍得不到社會的同情呢?
“少數族裔的典範”Model Minority 的怪圈
社會中有個普遍的迷思 (myth) 就是亞裔都很成功,他們的成功乃是美國社會公正的寫照,也是所有其他族裔應該效法的典範。這就是所謂的 model minority 的說法。
大多數人都是願意為弱者打抱不平的。但在很多人看來,亞裔不是社會的弱者,而是成功的社會上層階級。需要幫助和支持的不是亞裔,而是那些社會底層的黑人和拉美裔。
上周末,我們本地幾個亞裔組織聯合為亞特蘭大的受害者舉辦了一個燭光紀念會,我也參加了。當我開車進入停車場的時候,看到人們開著寶馬、奔馳、奧迪、特斯拉紛紛趕來,我突然想起了幾年前我同一個黑人朋友的對話。
幾年前,我去Costco打印一個標語牌:停止對亞裔的歧視/Stop Discrimination Against Asians 。店員是一個黑人小夥,他看到我的標語牌,很不以為然:“你們都那麽成功,哪有什麽歧視?”我當時解釋了半天,我想他並沒有被說服。這次看見那麽多人開著豪車參加聚會,我似乎突然有些領悟了。
這次抗議亞特蘭大槍殺案的活動之所以得到各族群潮水般的支持和響應,我想很大的程度上也是因為受害者大多是社會底層,更容易引起人們的同情。相比之下,華人訴常春藤大學入學歧視亞裔,就沒有得到社會上的多少支持,因為你可以很容易說服人們雪中送炭,但比較困難要求人們錦上添花。
更為甚者,訴常春藤不僅僅沒有贏得同情和支持,反而招來反感和排斥:這一群貪得無厭的自私者,只知道要,不知道給。
亞裔有沒有被歧視?
很長的一段時間,亞裔是不是受到歧視,是一個很有爭議的問題。
有很多華人,左派右派都有,不認為有歧視。常聽到的說法是:
1. 我剛來美國的時候,有那麽多美國人對我伸出援助之手,哪兒有歧視呀?
2. 我在美國過的很滋潤,從來沒感到有什麽歧視呀?
3. 某某某的孩子得到了哈佛耶魯的獎學金,咋會有歧視呢?
4. 某某某成為了公司高管,或在政府擔任要職,怎麽說有歧視?
但在過去的幾年里,大家似乎開始感到越來越多的歧視了。比如最近針對亞裔老人和婦女的攻擊,等等。
其實,歧視的現象是動態的。當美國經濟繁榮,機會很多的時候,歧視的現象就會少很多;但是當美國經濟出現問題,機會在減少,作為多數族裔的白人就不再那麽慷慨大度了。加上移民增加,移民的社會地位日益上升,白人的危機感就會跟著一起上升,歧視也就會隨之上升。
自2000以來,特別是2008次貸危機之後,美國的經濟是外在繁榮,內在虛弱,社會的貧富懸殊在加劇,白人的藍領實際收入一直在下降,即使是白人的精英,也對日益強大的中國產生了畏懼感,這種畏懼感自然地導致了整個白人社會對東亞裔族群態度的微妙的改變。美國失去了自信,歧視現象便越來越普遍了。
當初當我們像難民一樣的來到美國,我們是很容易得到同情和接納的。但如今我們同別人競爭同等的機會,而且這種機會並不是很多,我們會真正開始體會什麽叫歧視,什麽叫根深蒂固的歧視。你要同情,我可以給你;但你若要平等和尊嚴,這就有點困難了。
我們東亞裔在歐裔人眼裡的形象是,當他們說話的時候,我們安靜地聽,還不住地點頭表示同意。歐裔專家才是真正的權威,歐裔人的觀點是毋庸置疑的。在我們按這種「少數族裔的典範」的模式行事,讓他們能保持這種居高臨下的地位時,我們同他們一定是相安無事的。可當我們開始問問題,持不同意見,甚至有些抱怨,要求機會均等的時候,他們就會無比詫異,不解,最後打壓。在這裡沒有白左白右的區分,他們的反應是幾乎是一樣的。我想參加過各藍州郡教委關於教育改革方案論證的華人朋友都深有感受。
從有錢到有影響力 (From Affluence to Influence)
咱們華人大多是實用主義者,我們不管什麽政治左右還是主義東西,悶聲發財才是正道。所以我們華人中有錢的人不少,有社會影響力的人不多,不管是在北美,還是在東南亞,還是在歐洲。
不過華人的政治意識也是在日益提高,開始認識到影響力的重要性了。因為在西方的民主制度下,if you are not at the table, you are on the table,如果你不是在桌旁就餐,你就是桌上盤中之餐。
那我們如何從有錢到有影響力呢?這裡我提出三個建議:
1)搭橋和結盟 build bridges and form coalitions
什麽叫搭橋?搭橋就是向同別的族裔伸出友善的手,建立友好關系。這是建立利益同盟的必要的第一步。
華人在美國的人數是極少數,光靠我們,連學區委員都很難選上。如果不搭橋結盟,我們會永遠是邊緣人。
可我們一些華人做的是往往不是搭橋,而是拆橋。我可以舉如下兩個例子說明:
A.傻乎乎地沖在反移民的最前線,被白人種族主義者當槍使。我們的族裔非法移民也不少,只不過是美國法律給華人非法移民一個便利,就是可以申請政治庇護,人家老墨就沒有這個便利。即使我們這些讀書工作移民的“高等人士”,只不過是移民法給了受高等教育的人群一些便利而已。我們得了這些法律便利的人,就容不下底層人群去爭取法律上對他們給予一些便利?
B.反AA把自己放到黑人和拉美人的對立面。你可以訴哈佛,其實很多人都反感高校的入學標準,讓有錢人可以通過捐款進入名校。但你不去反對這,你去反AA, 要跟弱勢群體爭食?黑人拉美在名校中的人數本來不多,即使他們人數減半,能為我們的孩子爭取多少的好處?如果我們要爭,就應該向上抗爭,而不是向下擠壓。美國有一句話描述某些人:kiss up and kick down,諂上欺下,我們華人千萬不要做這種人,我們要做同情軟弱抗拒權貴的人。
上面說的是不要拆橋,但回到搭橋的話題,如何搭橋?搭橋的第一步就是要關心別的族群的訴求。如果我們希望別人關心我們的訴求,那我們也得關心了解別人的訴求。如果我們希望別人加入我們的聚會和抗議,那我們有沒有加入別人的聚會和抗議呢?當無辜的黑人被警察槍殺,我們有沒有同黑人社團站在一起,支持他們的抗爭?當穆斯林被歧視的時候,我們有沒有站出來為他們說公道話?我們有沒有關心越南裔,柬埔寨裔,韓裔,日裔,印裔的訴求?當我們不僅僅是只關注自己的事,而是試圖去了解關切其他族群的事情的時候,我們就是在搭橋。搭好了橋,才有可能建立聯盟,增強我們的影響力。
2)放棄一點得到更多
我們在爭取自己的權益中有時候會犯的一個錯誤就是寸金必奪寸土必爭。其實,真正的智慧乃是知道取舍,學會放棄一點,而在長遠角度看反而會得到更多。比如,在大學入學的這個問題上,我們很多華人覺得我們的孩子同黑人和拉美人比,吃了很多的虧。事實上,確實是這樣的。但問題是,這是不是我們不能放棄的最重要的抗爭?
華人因為文化原因,對教育和文憑極度重視。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其實,我們的孩子在社會上在職場里會遇到玻璃天花板(或竹子天花板),是因為他們的文憑不夠亮、學位不夠高嗎?多一些常春藤文憑就能改變華人沒有社會影響力的狀況嗎?
作為極少數的華人,要有影響力,就必須同別的族群形成利益聯盟。如果我們鐵公雞一毛不拔,誰會同我們聯盟?如果我們一點都不知道放棄,只知道爭爭爭,我們就會成為孤家寡人。所以華人社區必須要學會如何取舍的政治智慧。
3)互相幫助提攜
華人獨立性很強,不求人,靠自己。所以當華人取得成功占據要職的時候,往往不會去提攜幫助其他的華人。有時候不僅僅不幫助,為了“避嫌”,在要職的華人有時候還會主動排除華人,因為不能“任人唯親”嘛。這就是中國文化的烙印。
但在多民族文化的美國,如果華人要建立社會影響力,單打獨鬥是不夠的。
當然,我並不是提倡華人拉幫結派只用華人,Diversify是很重要的。我只是提倡在要職之上的華人不要排除自己的族裔,而是要給有資質、有能力的華人提供幫助和機會。
結語
隨著美國面臨日益崛起的中國的挑戰,美國國內對華人和東亞人的歧視和打壓一定會日益增強,這不是危言聳聽,而是歷史的重演。在七十年代中到八十年代末,日本經濟騰飛,給美國的自信和國際地位帶來了極大的衝擊。在那段時間,美國的反日情緒高漲,東亞裔美國人也遭受了很大的衝擊,最典型的案例就是陳果仁謀殺案,the murder of Vincent Chin。歷史就是這樣,它雖然不會完全重覆,但會有驚人的相似。我們從過去一年內发生的針對東亞裔族群的暴力事件中就可見一斑。在這種日益惡劣的社會環境下,我們美國華人和東亞裔如何用智慧地保護自己和家人,爭取自己的正當利益,應該是我們經常思考的問題。我們既不能放棄尊嚴,一味的屈服隱忍,甘為二等公民,但也要知道如何搭橋結盟,贏得社會的廣泛支持。社區領袖和活動家們更是要提升自己的政治智慧,不要幹拆橋招眾怒的事情,要知取舍,該爭取的大膽地爭取,該放棄的大度地放棄,多結友少樹敵,為華人和東亞裔在這個多族群多文化的美國大千社會中贏得我們應有的一席之位。
撰文:Paul Li李秋波,美京華人活動中心CCACC現任董事,美國華人聯合會UCA董事,李佳信紀念基金(Calvin J Li Memorial Foundation)創辦人。該文章係個人意見之闡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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