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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9/06 20:44:19瀏覽586|回應0|推薦2 | |
月光如水 作者:丘秀芷 民國四十年前後常停電,就算不停電,每戶只一個或兩個燈泡,也亮不到邢兒去。功裸不多,白天就己「畫」完了。夜裡沒事,一家子不是你彈琴我拉弦他吹簫,就是唱歌,有時爸爸講故事,或帶我們念三字經、唐詩。 沒有課本。爸也不寫,就是用客家語帶我們念什麼「人之初、性本善」,或「葡萄美酒夜光杯」,「少小離家老大回」等等。 我東記一點、西記一句。爸不太解釋字句,事實上,四姊、我、弟弟、姪兒,我們四個年齡差很遠,怪的是大姪兒可以背全三字經,他才兩歲多。十歲上下的我反而記一半而已。 十一歲搬到台中田野間,夏夜在門口樹下乘涼,媽媽會一面結「草結子」(燒飯用的),一面吟詩唸童謠。媽媽吟詩用客語,唸童謠則用閩南語。 原來她是閩南人,十九歲時嫁給父親。而逝去的祖父早先就立下規矩,即使在日本人統治下,我們丘家人不要忘了漢文;而且不只小孩子就要念,入門的媳婦也必須念。 長於女紅的母親,入我們丘家門,真正吃足了苦頭,白天耍打柴、種菜、做全家的衣服,晚上還得讀四書、唐詩。尤其是要用她原先聽都聽不懂的客家語念書識字。大伯母、二伯母也如此。家塾老師請別人;父規反而去山下敎鄉里人家漢文。後來父親母親搬到別處去,依舊教人漢文。 父親出生即是亡國奴(民前十一年),祖父逼父親念漢文逼得緊。但光復後父親卻不逼我們,只隨我們的興,母親更不會逼我們,簡直「寓教於樂」-雖然母親不見得明白這詞語。 我喜歡念童謠,有趣嘛!「月光光,秀才郎,白伶鷥,車畚箕,火金姑,十五暝…….」,好多。母親偶而也念一些客家歌謠,像「月光光」也有客語的。 唐詩念得不少,我瞎跟著記,不求甚解。只有一句;「月光如水水如天」,我很懷疑,不管住台北市區中、住台中鄉下沒電燈的家,我都感覺不出月光如水,也覺察不出水如天。不懂,但也沒問,讀唐詩,那種吟哦也是一種享受。 中學之後,自己去弄一些宋詞元曲來看。唐詩依舊看,那是因為我一向不背書!就是看看念念。好笑的是碰到「眼熟」的唐詩,我竟不會用國語念,祇會用客家話。 正如小時候跟姊姊學一些學校的歌,什麼「滿江紅」、「清平調」,什麼「出塞詩」、什麼「春眠不覺曉」等等。那時很多唐詩譜成曲,甚至唐詩配外國曲子,愛唱歌的我,每要默這些詩詞,我就用唱的,而不是背的(說句題外話,請您背「國歌」歌詞,看順不順?還是唱的快吧!) 成年後,慢慢了解古詩詞曲句裡的涵義了。什麼「月光如水水如天」,什麼「月上柳梢頭」,什麼「四十年來家國」,又什麼「鄉音未改鬢毛衰」!開始會神往、悲愴、哀慟;至於童謠中的「鴨母貓七搭隊」、「茶米香、茶米甕、甕大妗,大妗做媒人……」、「車到潭子墘,撿到一個錢!」什麼意思也漸漸知曉。尤其童謠中居然有「黃色」的。但小時卻完全不懂,多好! 成年後也讀詩,硬是背不下什麼,近一、二十年,找到逢甲叔祖的詩抄,我從頭翻到尾,從尾翻回頭,讀過很多遍,硬是記不下幾首。別的更別說了。 還是只記得小時念過的,用客家語念更純熟。 有人說:小孩子不要念「不懂得」的詩詞文章。我不以為然。小時記憶力好,念什麼,一輩子儲存,在某個時段就可以顯現出來。尤其情詩什麼,年齡不到,懂那麼多幹嘛!記詩句就成了。時間到了自然懂。 我自己兩個孩子,小學時,暑假寒假很長,無所事事,我每天讓他們背幾首詩、詞、曲,難字就注音。老大根本花不了多少時間,就全背下來了,背完了就可以出去玩。老二比較沒強記的能力,但也記了一些。 他們上國中後,我就不叫他們背了,由他們自己看書去。當然,家中「無意中」放許多詩、詞、曲的書,讓他們「垂手可得」。上高中後自己會去找古詩詞來看。 有時我寫東西.只記得某些斷簡殘篇,想不出完整的一首,只要問孩子,孩子就會去翻出來給我看。 讓孩子讀詩詞曲賦,倒不是一定指望他們成什麼文學家,而是能多學一點,豐富他們往後的精神生活。尤其小時就背誦,終身受用無窮。有些東西絕對是要小時吸收,到某一階段以俊,理解力強,就能運用。如果要成年或老了才學,硬是記不住,真成「老大徒傷悲」。 如今我們國小教科書「講究」什麼口語化課文,卻少選詩、詞、曲,中學課本也有限。如果從小念古詩,就被所謂專家責備為「揠苗助長」。 其實,背背舊詩詞-很多本身就是一種節奏律動,又有什麼壞處?如果小時不記,到大了,記不住了。尤其沒那種素養,長大了能有什麼能耐?看看現代年輕作詞家作的詞,大多「不知所云」就是一例。有名歌手作什麼「鼻孔充滿了花香」,有的作什麼「蟑螂歌」。有的則是赤棵棵,「愛你!愛你!」或「她以為她很美麗,其實只有頭髮還可以!」這種算歌詞嗎? 小時如果多記些詞曲詩賦,就還不會那麼沒有韻味吧!對了!我現在終於覺得「月光如水水如天」這句詩真好! 台北巿人。 一九四O年生於桃園中壢。 一九六一年開始寫作; 一九六六年,至豐原任教六年; 一九六八年,出版第一本書;之後陸續得到文藝獎章。 一九八一年,以《剖雲行日──丘逢甲傳》獲中山文學學術基金會「傳記文學獎」。 一九八三年,以《悲歡歲月》得國家文藝獎散文類獎。 一九八七年,至行政院新聞局服務,任編輯顧問。 長期熱心於公益文化志業,二OOO年獲五四文學活動獎。 著有︰《遲熟的草莓》、《蔣渭水傳》、《留白天地寬》、《大愛──證嚴法師與慈濟世界》等二十餘本書; 另編印「和風系列」書刊,並策畫「和風喣日」、「智慧的薪傳」等公益電視節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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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識學習|隨堂筆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