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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6/11 20:04:11瀏覽905|回應0|推薦7 | |
鲁迅妻的文筆真好!
魯迅妻子,無性無愛守41年活寡,只願生生世世永遠不要再遇見魯迅。 作者:李夢霽 下花轎時,我掉了繡花鞋,是凶兆。 光緒三十二年六月初六,我的大喜之日。 五年後,我又見到他。嶙峋得清冷,而倨傲。 1月色淒寒。 蓋頭久久沒掀,燈花大抵瘦了,他坐在太師椅上,翻書,不語。我瞥見牆角的一隻蝸牛,一點點向上爬,很慢,仿佛時間。 五年前,父母之命,我便成了周家的媳婦,年底完婚。他是江南水師學堂的學生,書香門第,祖父是京官,犯了錯,鋃鐺入獄,家道也便中落。我家為商,我長他三歲,似是一樁好姻緣。 成親在即,他卻要留洋日本,耽擱婚期。臨別,我隨周家人送行。他對我說,「你名朱安,家有一女,即是安。」周家無女,從那時起,我就自認是周家的人。讓他安心,讓家安寧,是我畢生所願。 我等了五年。等待有朝一日,一路笙歌,他來娶我。可是,他遲遲不歸,杳無音信。 聽娘娘(紹興話,即婆婆,下同)和親戚說,他成了新派青年,囑我放腳,進學堂。我四歲纏足,母親言,好人家的女子都是三寸金蓮,大腳醜陋鄙俗,不成體統。今我二十有餘,又談放腳,徒遺笑柄。自古迄今,女子無才便是德,身為女人,開枝散葉,打理家務才是分內之事,讀書識字非正業。朱家傳統,容不得我挑戰。說到底,我不過是個小女子,舊時代的小女子。我唯一能做的,便是婚禮時往大如船的鞋裡塞棉花,沒承想,下轎時竟掉了,欲蓋彌彰。 牆角蝸牛仍在奮力上爬,夜緩緩地淡了。我想起那年渡口,他對我說,家有一女即是安。彼時的他,舉手投足都是文弱書生氣,不似如今,稜角分明。我心內有點憎恨起日本來,是日本之行讓他改變。我預感到世道變了,只是不知新世道,容不容得下一個我。 洞房花燭夜,彼此默然的一夜。一沉默,就是一輩子。三天後,他再度離家,去日本了。 2 宣統三年,也就是一九一一年,滿清垮台。我的婚姻,已經走過第五個年頭。 先生回國兩年來,先後在浙江兩級師範學堂和紹興中學堂當教員,現在是紹興師範學校校長。他從不歸家過夜,偶爾行色匆匆地回來,懷抱許多書,我看不懂。他和娘娘說話,說「國民革命」、「中華民國」,大抵是些國事,知我不懂,便不對我說。我沉默地聽,寂靜地看,他時而激昂,時而悲憤的模樣,我很喜歡。他是做大事的人。 我出街,街頭巷尾的茶館都是「革命」的說法,人們好像與從前不大一樣。像先生般不束辮的男人多起來,女人也漸漸不裹腳,天下亂了。先生似乎小有名氣,路過酒肆藥鋪,常聽聞「周樹人」云爾。我是驕傲的,因我是周樹人之妻。我亦是疼痛的,守著有名無實的婚姻,枯了華年。 先生是摩登人物,對這新氣象,自然是喜悅的。我卻是箇舊人。貼著「包辦婚姻」,邁著三寸金蓮,被風雲突變的世道裹挾著,顫巍巍地撞進新時代,往哪裡走,我不知道。晌午,我回娘家。 先生去北平了,我不識字,托小弟寫封信。 先生樹人: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望納妾。 妻朱安一九一四年十一月 先生未復,聽說動了怒,說我不可理喻,不可救藥。 正如下花轎時掉鞋,在他面前,我如履薄冰,卻總是弄巧成拙。我是愛他的,甚至允許他納妾,可他不懂。只有娘娘疼惜我,打理周家上下多年,我不像周家媳婦,更似周家女兒。一九一九年,先生為了事業舉家北上赴京,我於是離了這江南水鄉,離了娘家。一別,竟是一世。 「未嫁從父,既嫁從夫,夫死從子」,我的人生依附於丈夫,他是大器之才,命運繫於國運。我的一生,便在天翻地覆的歷史洪流中,顛沛流離,支離破碎。人生盡處是荒涼。 3 北平只有老鴰憔悴的哀叫,日子裡滿是乾枯的味道。 我們住在二弟周作人處,弟媳信子是日本人,作人留洋日本時「自由戀愛」而結合。她思想進步,又懂寫字,深得先生喜愛。來到北平我才知,先生聲名竟如此顯赫。來訪者絡繹不絕,有學生,也有大人物。每遇客訪我都居於後屋,他應該不想我出面待客。先生由內而外都是革新,只有我是他的一件舊物。 今日我在後屋時,作人走進來。「大嫂,你怎麼一個人在這?」 我笑了笑,沒有答。 「大嫂真是安靜之人啊,這麼些天都沒聽你講過話。」他的聲音里有舊日時光的味道。 我想了想,說:「作人,你教我認字吧。」 「好啊!聽大哥講,我只當你頑固不化。既然你追求進步,我斷然全力助你。」 他寫下八個字:質雅腴潤,人淡如菊。「形容大嫂,恰如其分。」 後來,每當先生待客,作人便來後屋教我寫字,有時也與我交談。十幾年的婚姻,我心如枯井。作人似是井底微瀾,讓形容枯槁的時日芳草萋萋。 「大哥現在教育部供職,也在北大教書,不叫周樹人,叫魯迅,是著作等身的大文豪,五四新文化運動的領袖。 「大嫂,你雖是舊式婦女卻不愚鈍。你很聰慧,大哥不接受你或是先入為主的偏見,以為婚姻自主就是好。 「事實上,你也看到,信子是我自己選擇的妻,她揮霍無度又常歇斯底里,大哥一味崇洋,未免太過激進。 「大哥是成大事之人,歷史恰到岔口,所謂時勢造英雄,他定會青史垂名。社會規範劇變,總有人成為犧牲品,龐然歷史中,小人物的疼痛無足輕重。歷史會忘了我們的。」「……」 斑駁的時光疊疊錯錯。在北平八道灣的四年,是我人生中唯一的陽光。無論如何冰冷漠然的人,在暗如淵壑的生命里,總有一次,靠近溫暖,靠近光明。生是修行,緣是塵路的偈誥,因這來之不易的剎那芳華,我忘記哀傷,忘記幽怨,得你,得全世,得一世安穩。然而,滿地陽光涼了。 作人與先生決裂,因先生偷窺信子沐浴。(請看續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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