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天使

文：香香

摒住呼吸，一老一少專心地盯著螢幕，窗外冷風颼颼，老太太貼心的給少年仔蓋上披肩，說「蓋好，別涼著了！」

少年仔瞇著雙眼，心滿意足的點點頭。

老太太是少年仔的母親，一家子最貼心的時光就是坐在電視機面前，看啊看著的，一窗的夕陽，就流洩在戶內，一老一少互貼著的身軀，暖和了彼此。

「媽，妳餓不餓？我去幫妳煮碗麵。」年輕小男孩說。

母親搖搖頭「不了，給你爸爸煮上一碗吧！」

少年仔轉身在一旁的小小流理台，擱上電磁爐，熟練的煮起一碗蔬菜意麵。

小小的空間，才三四坪大，父親不常來，一整個夏天就擱淺在床上，沒有冷氣，只有一小台電風扇，加上一旁暖烘烘的身體。

兩個人擠一張床似乎太擠，但是，這是一種親暱的過程。母親和自己的關係，常讓人以為，她只是個照顧自己的佣人。

說來，就是寵！母親太寵自己，幾個姐姐都外放至其他地方租房，只有他被迫留在她身旁。但是，他喜歡這種感覺，那種親情倫理的互動。

父親是退休之後才常常去看他們，小時候，一周去一次都已是萬幸。

他沒怨過，畢竟，已經是獨立的階段，小鳥翅膀已經成熟，哪能眷戀鳥巢裡的溫暖？更何況，母親一直在他身旁。

有時候看著天邊的V字型雁鳥掠過窗外的雲彩，閃著一個心願，有一天要買一棟大樓給自己和父母親住，連同姐姐。

他的姊姊沒有做過好工作，一個在當家管，一個在當酒店會計，多餘的預算都給了以往的學生貸款，再積下的能有甚麼？

他嘆了氣，踱著方步，一路走向校園。

學校在木柵，風景迷人幽靜，書香氣息濃厚，免不了他多看了那兩本書，但是，書，抵不過那段看電影的快樂時光。

有一回，母親捧著DVD店裡借來的光碟片，那是消磨的工具，也是殺時間的最佳對象，一早起來，刷洗過後，還瞇著眼，母親就開機了。機器一轉，心就開始狂跳，精采絕倫的劇情，一幕幕，讓人捨不得離開電視機前的床沿。末了，一天看上十二片，整個二十四小時的時光就此打發。

沒人說對錯，但是說給同學聽之後，同學只說，你瘋了？太閒不去看書？

猶記得第二天還有小考，只因為前一晚的瘋狂行徑，那次的小考低空掠過。

考完試，父親來巡了房間，只說了句「缺甚麼？」

他搖頭，噤聲不語，留給那一周完全未見著父親的母親說話。

有一回，父親狠狠地離開他住的區域範圍一年多，未見著父親的母親如同斷了弦的琴，抓著牆壁，哭鬧著「恨你，恨你！」

他默默地看著，不敢說一句話，連一句安慰的話也不知如何開口。

如此沉默的個性約莫是父親給的，見不著父親的母親，只好撲在他的肩上哭。直到淚濕了衣裳，他輕輕擁住母親，扶著她睡下。

那年，他大學還沒畢業，只知道要組一個家，很困難很困難，尤其是他這個惹是非的家庭。太多的過去，太多的工作累贅，太多無謂的爭執，雖說母親極度愛著父親，那些無法說出的，還是靜置在沉默的空氣中。

到了父親退休之後，父親才整個人常常過來陪著他們那一戶的孩子。

母親說「父親的事情別說出去，家裡的戶籍本來就沒有他這個人的存在，別再惹事！」

他點點頭。

這些年過後，多事之秋已經過了，另一戶的大媽媽過世，母親終於有機會笑了。尤其是當父親肩膀上靠著她的臉龐，微笑的時候。

祈求終於應驗，在事隔三十年後！

2014/9/2

~(給甘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