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他認識的那一年，他才五歲，我十六歲．他好小好小，稚嫩的聲音，細細的手臂小小的身體．那正是個什麼都不懂什麼都想要的年紀．抱著他坐在我的大腿上，握住他的小手手，朝著鋼琴的鍵盤按著、唱著小星星的旋律．就這樣，我們開始了第一堂的鋼琴課．

一開始，我們唱歌、玩遊戲、認識所有的音符．漸漸的，開始用小朋友的譜教他．小小孩的聽力和記憶力很好．什麼東西唱過或聽我彈過，都能馬上的學我唱或是自己嘗試著從鍵盤上找音．教過的曲子陪他一起練了幾次之後，他都能很快的馬上背起來．只是我發現，不能給他太多的功課．每次上課只能教他練一首．一首會了才能再教下一首．同時給很多首曲子，會造成他的混亂和壓力．

不能免俗的，我要求小小孩去參加檢定考試．又不能免俗的，我也要求小小孩來參加我定期舉辦的學生發表會．九歲前的他，乖乖的任我和媽媽擺佈．九歲後的他，開始慢慢的有自己的想法．考完一級的檢定考後，他說，討厭彈古典音樂．討厭彈考試的曲子．參加完第一次發表會以後，他說，討厭表演．討厭扮演那個一群孩子裡身材最小的小小孩．於是，我開始改變教材．不彈古典音樂，那就彈彈你喜歡的曲子．不參加發表會，就不用來．讓孩子快快樂樂的學琴，一直是我的終極目標．

那幾年，我們把所有的能彈的流行音樂都彈玩了．宮期駿的動畫歌曲、綜藝節目和收音機裡播放的流行音樂，還有理查克萊徳曼的輕鋼琴．只要是小小孩認為好聽的喜歡的歌，都被我們一次只練一首的練會了．小小孩還有一個怪癖，沒聽過的歌他不彈．我總得想盡辦法偷偷的在我有曲子想要讓他練之前把歌曲置入他的「聽過收藏庫」．除了彈琴，我們還一起看了很多音樂劇的錄影帶，帶他去看迪士尼的動畫電影．目的是為了能夠培養他的想像力和音樂性．音樂是種很抽象的東西．藉由影片裡的情境和劇情，應該是可以激發他對音樂的聯想．

小小孩從八年級開始就不再是小小孩．他一瞬間的抽高長大．每個星期來都覺得他又長高了．終於長成高過我一個半頭的大小孩．大小孩開始參加學校的樂團，學習長笛．某天，他告訴我．流行歌曲彈得有些無聊了，可不可以找些比較有挑戰性的音樂．讓我等待許久的時刻終於來臨．流行歌曲是固定的一些和絃排列而成，練久了有一定的限制．我一直等待大小孩自己發現這一點．不著痕跡的，我彈著電影上曾經出現的古典音樂給他聽．他說：「這個我聽過耶！來彈彈看好了．」然後，從他聽過的曲子開始，漸漸的也學會了他沒聽過但是覺得好聽的曲子．慢慢的不再懼怕表演．發表會裡他總是最後一個壓軸表演的大哥哥．

蕭邦、舒伯特、莫札特、貝多芬一個一個的進入我們的世界．大小孩十六歲了．看著十六歲的他，自信的告訴我考過了駕照，準備申請大學程序的種種，驚覺，原來已經過了這麼久．十七歲的他，參加鋼琴比賽，拿了第三名．坐在台下的我，看著台上投入彈琴的他，驕傲的感覺，就像他是我的孩子．第一次如此強烈的感受到當老師的成就感．十二年來，我從大小孩變成大人．不斷的提升自己．我們彼此互相扶持的長大．當然，感謝他的父母如此的相信我，從來不干涉我的教法，不給我一點壓力．他們只是從不間斷的帶孩子來彈琴，並在需要的時候提醒孩子．這樣的父母，是讓大小孩快樂的悠游於音樂之中的原動力．

有時候，需要這麼一點點的成就感．然後，我就會更加的堅持貫徹我的理念．讓我們快樂玩音樂！

(此文刊登於二零零五年十二月三日國語日報家庭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