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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境與現實的交相滲透:【複島】
2008/03/24 11:52:58瀏覽3333|回應1|推薦16
近年,我們普遍面臨到一個困惑,不知該如何去指稱十年以來台灣小說的發展?或許,台灣的文學批評向來都太過於仰賴西方的理論和術語了,譬如六O年代的現代主義,七O年代的鄉土文學社會寫實主義,以及八O年代的後現代主義,九O年代的性別論述和後殖民主義國族寓言……,可是到了二十一世紀呢?在這個網路興盛、文學衰頹的年代裡,台灣的小說又要往哪裡去?

在二十世紀末,網路剛剛崛起的時候,大家對這一來勢洶洶,看似深奧,有點熟悉卻又陌生的媒介,紛紛做出預言,那時,彷彿以為二十一世紀的小說,將會受到網路 影響很大,不僅是在網路上發表,更會以網路生活作為內容題材,甚至借用網路的形式,而走向數位化,發展所謂「超連結小說」等等。如今看來,這種預言卻是大 錯特錯了,新生代的作家們不僅沒有「網路化」——網路所造成的社會現象和人際關係的改變,如虛擬生活、一夜情、網交、MSN……, 似乎並沒有成為小說書寫的主流,他們不僅沒有寫最時新的網路世界,還反而選擇了一條「倒退」的道路,倒退回到鄉土,回到了台灣的小市鎮,百姓們最日常的生 活,甚至是台灣的歷史之中,譬如吳明益、童偉格、李儀婷、許榮哲、甘耀明、伊格言……,乃至於王聰威的這本《複島——旗津故事》。

這裡的「倒退」並無貶意,相反的,倒是一種嘉許,證明了老一輩們對於網路,實在太過憂心忡忡,以為年輕人從此就會著迷於虛擬的世界中,一去不再復返,事實說 明了:年輕人文字的書寫並不會因此中斷,更可喜的是,二十一世紀的台灣小說還擺脫了過去的理論包袱,不再被艱澀的後現代、後殖民或是雌雄胴體、酷兒狂歡等 所綑綁,他們反倒可以用一雙清明之眼,直接注視著我們所生活的社會環境,注視著自己生命的起源,注視著位在這塊土地上的一個小小的角落。泰瑞‧伊格頓(Terry Eagleton)在《理論之後》(After Theory) 中,便已指出了二十一世紀的「反理論」趨勢,他宣告後現代主義已死,而過去被文化理論所忽視、或是否定的,諸如:愛、邪惡、死亡、道德、形上學、宗教與革 命……,才正式我們現在必須回過頭來,重新積極探索和逼視的領域。而如今,台灣文學的發展,不也恰好映證了泰瑞‧伊格頓的觀察嗎?

對此現象,在二OO七年第二十一屆聯合文學小說新人獎的決審會議上,評審們幾乎不約而同地提出「台灣新寫實主義」一詞來說明,而此一寫實主義,與過去七O年 代盛行的寫實主義不同。東年是如此定義的:「當整體作品題材和內容大量反映一般人的生活狀態,不極端粉飾人的個性,不刻意雕琢人的心理空間,而力求生活面 貌的客觀細節和事實,作者不精心經營完整的結構,也不特意將情節戲劇化,而是遵照生活瑣碎事物和平凡故事的運行。」也因此,新寫實主義不受理論的導引或束 縛,也不刻意營造戲劇化的情節故事,它逼視生活的細節,展現社會中多元的面貌,它包容差異,帶來的不是社會寫實主義的批判或改革,而是理解、認識、關懷與 同情。究竟這種轉變,是否與台灣近年來本土化的思潮有關呢?還尚待專家學者進一步的研究和釐清,但無論如何,這都是一個值得鼓勵和期待的轉變,它也或許將 會打破台灣文學小說越來越曲高和寡的僵局。

而王聰威這本《複島—旗津故事》,便應是此一趨勢下不容忽視的重要作品。王聰威最初給人的印象,大約就是小說家讀者網路八P中的一員。「網路八P」此一名號容易給人誤解,以為他們是自網路崛起,但事實上,八P如許榮哲、甘耀明、伊格言等,早已都是文學獎的常勝軍,只是企圖以網路為媒介,打開一條文學的生路罷了。網路八P曾經自問:「何 以六年級文學創作者沒有所謂的浪潮?」但其實,他們卻恐怕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走出了一條新路,而且那條新路恰恰與網路的虛擬世界無關。不管是有意,或是無 意,他們均是不約而同地回到了土地,回到了生活,回到了細節,而在這條道路上,他們也不只是八人而已,還將會找到更多更多的同伴,一同打造出新世紀台灣小 說堅實的道路。

也因此,《複島》讓我最感動的便是,我幾乎從未在台灣小說中讀過關於旗津的描寫,如此仔細,如此周延,又是如此沈穩。聰威寫出了海港的氣味,空中鹹濕的海 風,無所事事的小人物們,軍人、老人、漁民、碼頭工、小販、少女……,作者沒有刻意凸顯或去粉飾他們的性格,反而使得這些人物渾然天成,彷彿從現實生活中 走出,而沒有一絲矯揉造作。他們靜靜地坐在、站著、走著,隨著作者的文字鏡頭,出入於我們的視線之中,正如同生活裡自然流動的風景。從〈奔喪〉到〈渡 島〉,死亡的主題不斷重複出現在這本小說中,更使得這些風景彷彿也有了曖昧的深意,苦澀的滋味,而滲透入日常的點滴舉止。

或許,這本小說雖以「旗津故事」為名,但作者卻意不在說一個完整的、封閉的、戲劇化的故事,而更要捕捉人生流動的開放的真相,故不斷復沓交疊的時空,造成了 意義延展的可能,也更曖昧迷離。如同作者在〈淡季〉中所言:「於是我的夢裡也交織重疊著許多的隧道,就只是鑽進夢裡,並沒有鑽出來。」

是的,沒有鑽出來,而只是在其中越鑽越深,鑽入此一看似有限、其實無限的人生。而這種企圖尤其在長達五萬多字的中篇〈渡島〉中表現得最為顯著,時間軸拉得極 深、極遠,有時讀者都難免趕上不作者跳躍穿梭的腳步。但聰威既不在架構有嚴謹邏輯可以追索的史詩,那麼,我在此也不欲強作解人,讀者們便不妨享受《複島》 中在過去與未來之間時空蜿蜒流動的美感,並從此捕捉作者以「陌生化」的筆法,由現實中切割下來片段風景,而營造出的一既陌生又熟悉的、更高層次的真實。
( 創作文學賞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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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現代主義已死?
2008/03/24 22:47
雖然我不認為後現代主義已經是過去式(隨便看看美國各大學英文、哲學、社會系所的課程表便可知),但比起以往一窩蜂地將其奉為歸臬,情況的確是大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