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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8/13 11:51:28瀏覽4130|回應1|推薦17 | |
我非常喜歡維梅爾(Vermeer)的畫,〈戴珍珠耳環的少女〉當然是不用說了,那一幅畫,任誰看了,都要由衷地感到喜歡。至於維梅爾其餘的畫作呢,我更幾乎是無一不愛,人物日常生活的一瞬間,被畫家凝止在畫布上,而畫中那沉穩又流動的光線,靜靜地落在人物的髮梢、指尖、窗簾、家具,以及黑白方格子的地板上,而形成了一種奇異的安靜感。沒錯,就是這種安靜,使我一直對維梅爾的畫作情有獨鍾。 不過,當我讀到《維梅爾的帽子》這本書時,還是大吃了一驚,發覺我自以為很熟悉維梅爾的畫了,結果卻一點也不!我從來沒有想過,這些畫可以進行這樣的解讀,更從來沒有想過,原來在維梅爾的畫中,居然藏有許多密碼,我們不但可以看到十七世紀的荷蘭,甚至可以從中看到明代的中國,看到方以智、宋應星、文震亨、馮夢龍……。《維梅爾的帽子》好像又打開了另外一隻眼睛,讓我們重新看見維梅爾,並且不只看見維梅爾,而是從畫中看見了一段又一段的故事,不停地從細節中繁衍出來,乃至跨出了人物所在的居家空間,跨出窗櫺,甚至跨出荷蘭,橫渡海洋,消弭了國界,也消弭了時間和空間,甚至從此輻奏出一幅從十七世紀延續到今天的,全球流動的大歷史圖繪。 雖然,《維梅爾的帽子》讀畫的方式,似乎和我過去所習慣的藝術史眼光,相去甚遠,但我卻也不得不要佩服起卜正民(Timothy Brook)教授說故事的功力了。他運用的敘事模式,其實是一個我們從小就再熟悉不過的方式──看圖說故事。然而,卜正民教授讓我們讀得津津有味之餘,也赫然發現,原來早在四百年前,我們祖先的日常生活之中,就已經充滿了全球化的足跡。 首先,從維梅爾〈軍官與面帶笑容的女子〉這幅畫中,卜正民要我們把視線放在軍官頭上的那一頂大帽子。那是當時男性流行的打扮,而高級的帽子必須以海貍皮製成,為了取得原料,白人深入北美洲五大湖區,對印第安人展開了大肆的屠殺和侵奪。不過,卜正民也提醒我們,白人的冒險旅程,不只是為了要找海貍皮而已,他們還有一項更重要的目的:找尋一條除了印度洋和絲路以外,通往中國的捷徑。於是,北美一個不為人知、與世隔絕的印第安部落,便這樣無可抵抗地捲入到一個全球化的浪潮裡了,而成為貿易雄心底下的犧牲品。卜正民以簡潔有力的一句話,道出了這些印第安人的悲劇:「他們是將維梅爾的帽子放在那位軍官頭上那齣歷史劇裡渺小的演員」。 再則,卜正民又帶領我們觀看〈在敞開的窗邊讀信的少婦〉這幅畫。通常,我們會把目光集中在少婦臉孔的光暈,以及與信紙的交相輝映上。但卜正民卻提醒我們,注意位在畫面下方的一只盤子,因為他說:「在維梅爾的時代,那只盤子大概會和少婦爭奪觀者的目光。」而這是一只我們今天看來,似乎再平常不過的盤子了。但如果回到畫作的時間點上,我們就會發現,那正是中國瓷器尚未、卻正要大量地出現在歐洲之際,而維梅爾的畫作竟在有意或無意中,紀錄下了一個少婦生活的瞬間,更紀錄下一個東、西方文化交流的關鍵性時刻。 再看〈地理學家〉這一幅畫,卜正民巧妙地點出:它放在梅維爾的作品之中,是如此的與眾不同,而這也正是我過去的疑惑。沒錯,〈地理學家〉的男主角和維梅爾畫中常見的人物,是如此的不同,他並不是專注於日常生活中的婦人,他缺乏那種沉浸在居家氛圍裡的閒適感,相反地,〈地理學家〉的男人野心勃勃,眼中充滿了追求新知的渴望,而環繞四周的,是經過科學縝密測量的地球儀和地圖。這樣的男人卻正是十七世紀西方知識份子的典型,他們飄洋過海,去到神秘的東方古國,但相反地,當時的中國文人卻採取截然不同的態度,「對大部分的中國人而言,外在世界仍在外面」。 故《維梅爾的帽子》講述的是東方與西方的相遇。中文書名副標題是:「從一幅畫看17世紀全球貿易」,但其實不只一幅,而是七幅畫作,七則故事,也是七則全球的跨海冒險旅程。原書英文的副標題應該是更加的切題:「the Seventeenth Century and the Dawn of the Global World」,十七世紀以及全球世界的黎明,而卜正民成功地讓維梅爾除了美學上的意義外,更塗抹了說不完的故事性與戲劇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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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文學賞析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