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靚美的火種,以及詩質的穿透力
2022/05/15 08:39:26瀏覽85|回應0|推薦0
賞讀  蘇紹連〈問劉十九〉變奏曲      雪硯


八十五年的年度詩選,主編是余光中與蕭蕭。在這一年中出現了許多令人耳目一新的好作品,譬如鴻鴻的得獎作《我也會說我的語言》、陳義芝的《住在衣服裡的女人》、侯吉諒的《交響詩》、向陽的《咬舌詩》、劉叔慧的《一夜詩》、唐捐的《空白帶》、羅任玲的《遇見》,以及陳克華的《語言之傷》等等。這麼多的好詩之中,蘇紹連的《〈問劉十九〉變奏曲》脫穎而出,與侯吉諒的《交響詩》共同成為該年度的「年度詩獎得主」,但經訪查網路資料,也還發現,這首詩也陸續被選入各相關詩選集及現代詩教材之中,足以見得,這確實是一首經得起考驗與評鑑的好詩。

〈以下皆直稱紹連兄〉

我在翻閱一些舊詩的資料時,不意發現了紹連兄的這首詩,眼睛不免為之一亮。紹連兄的詩語言,具有百分百的純度,像精釀的高粱,愈陳愈香。當一首詩的詩想獲得內在心靈的和諧、甜美或一些自由聯想的芬芳時,其實就是一種力量,可以超越現實的牆,出入時間的甬道,並且讓生活的品味、生命的寄脫,統統集中在一組和弦上發出情感的音律,任內在的形聲譜曲漫唱。

我始終認為,紹連兄是一顆不受拘束的靚麗火種,在詩的園囿,以其特有的穿越浮華的詩想,進行著詩質的鎚鍊與開鑿。然而,詩中所呈現的羞赧與孤寂,卻又剛好以其熟知的色彩明度,予以喚起內在素樸的、堅實的表達方式,像一個成熟的畫家一般,指揮著一群藝術精靈,或跳躍或泅游,於一生命色彩的深度融合,練就穿越時空的情感力度,拉拔出一詩想的高點,而呈露人性之中普遍的、寬厚的共同感知。所以,紹連兄的某些作品,不意間可以撞見一些繪畫的元素,讓讀者的情感融通於詩與繪畫的神秘交感,其中湧起的喜悅或感動是不可言喻的,就像讀《〈問劉十九〉變奏曲》這首作品,所擁有的感受是這麼的驚豔而心喜。

我們畢竟懾於紹連兄成熟而醇美的傳統詩學的修養,從早期的『河悲』等大型組詩的藝術性表演,到近年的以『學童』為主題的關懷兼超越『童詩』的寓言式詩想創發,均顯示一個成功詩人,面對詩藝時應該俱備的溫柔敦厚與大慈悲精神的度世情懷,以及爍古煉今的卓越見識。當然,一切的期待都應奠基於詩美學的實踐上,我如此看著紹連兄不歇止的創作情懷,而不得不產生由衷的敬仰,以至於有時候,我赧然發現自己其實是一個過於沉默的讀者。所以,現在我重新將《〈問劉十九〉變奏曲》貼出來,這關於美學實踐的一個極為恰當的教材,以備吾等後進在詩創作上,擷取所謂『詩的精華』,而能有所啟發、奮進,謹此,向紹連兄致意。

雪硯



〈問劉十九〉變奏曲 ◎蘇紹連


從綠色的裡面借一些寧靜,好嗎
從紅色的裡面借一些溫暖,好嗎

我為你釀一壺酒,好嗎
我為你燒一爐火,好嗎

我在綠色的裡面和紅色繾綣,好嗎
我在紅色的裡面和綠色擁吻,好嗎

爐火把我的身影投射在天空,好嗎
你看到我的身影就來喝一杯,好嗎

把我釀成酒,好嗎
把我燒成灰,好嗎



【余光中小評】


白居易的五言絕句:「綠螘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原是邀飲小簡,卻成千古絕唱。若無第三句之冷,則前兩句之溫馨親切也就缺乏對照。那對照,說得形而上些,就是紅綠的熱鬧受到白的冷的靜威脅。何以解之,只有知己促膝小酌了。
 
蘇紹連變奏古人名句,順勢推移,一面拈出詩中抽象的潛能,一面仍保留其具象的本色,在虛實之間譜出了這麼一首半抽象、半具體的變調。第一、第三兩段是虛,而其他三段是實。五段均以排比句法發展,變成了十句問話,高度的秩序化令人懷念停筆已久的方莘,並想到商离與羅青。但是從此詩的第三段與末段看來,四個問句牽涉到的,已不是古人詩中的友情,而似乎是今人心中的柔情蜜意了。然則此詩已非變奏,而進一步成為變調,甚至終於變題了。白居易原來要邀劉十九來家小酌,共度雪夜,卻半途變卦,客人被蘇紹連接走,接去李商隱那裡,改演愛情的無題去了。既然變奏,就來個和平演變,像畢卡索變古為今一樣。


【向明小評】


〈問劉十九〉係唐代詩人白居易於寒冬雪夜友人來訪的勸酒詞。嫣紅的火爐,浮綠的新酒,殷勤的勸飲,對照屋外的寒冷,構成一幅溫馨十足的感人畫面。這種場景,就而今這個寡情薄義的所謂進步社會言,距離不可以道理計。我想這可能是蘇紹連讀這首詩後,自原本的一問衍生出頻頻借問的原因吧?祇是現代的劉十九恐怕已經目盲於色了。那裡會曉得紅火綠酒會是甚麼象徵,甚麼含意。


【蕭蕭小評】


從最早期的《河悲》六十首開始,蘇紹連就喜歡以傳統詩做為「再創作」的素材,歷年來,均能卓有成就,而且各首有各首變奏的特殊方法,沉緬於其中日久,不僅自娛,兼以娛人,顯示詩人任意捶、打、捏、塑語言的非凡功力。

此詩以兩個對比形成問句,增強詩的張力,第一個對比是「紅」與「綠」,第二個對比是「酒」與「火」,不過,在其後的第三段「紅」與「綠」繾綣擁吻,第四段借著「我的身影」,「爐火」→「我的身影」→「喝一杯」〈酒〉,將「火」與「酒」也連綴在一起,手法十分高明。如果僅止於此,此詩就不是蘇紹連的作品,蘇紹連又以「悚慄」效果問出最後兩句,從友情質變為愛情,復質變為死生與共之愛。

白居易原詩有「晚來天欲雪」一句,亞熱帶氣候成長的蘇紹連不識「雪」意,排除因雪之冷而喝酒的邀約,變奏為因喝酒而為火之熱的戀情,溫柔的「好嗎?」而有如此之後勁,紹連的「酒約」豈能不曰:「好!」



文章來源:八十五年詩選〈現代詩社印行〉


2007/03/10



( 心情隨筆心情日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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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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