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剛經閒話之7〉

1

談政論，我必須坦誠，有件事我老是搞不清楚，究竟出現在臺灣大眾傳媒的各種評論，是記者、資深媒體人寫的，抑或出自著作等身的學者，還是自吹自擂的狗屎文化人，或者專事抄襲和模仿的作家。

由於作者身分的難以辨識，我只能尋求方便的統括以「臺灣知識分子」。但這麼一來，又讓真正饒富學養的臺灣民眾躺槍，不免自覺虧欠。

話雖如此，之所以造成如此滿目混淆而光怪陸離的現象，我不能不歸咎於時下媒體的權威崇拜症。

比方說南方朔這個無知的蠢蛋吧，如果把他的大作冠以別名，十篇有十篇都會遭到退稿的命運。但只要署上這個向「東方朔」效顰的名氏，哪怕其文錯謬到令人「嘆為觀止」的程度，《中國時報》還是不敢不用，不敢不乖乖奉上豐厚稿酬。

同樣的，明明政論名嘴黃創夏在部落格，對於馬總統的人身攻擊，已經嚴重到令人髮指的程度──例如〈馬英九的肛門當然比嘴重要〉一文──但只因為他出沒在電視的政論節目，《聯合報》系就視自訂的網路規範於不顧，不但不敢停權，還縱容他繼續為非作歹。這就是他們所謂的，言論自由比法治更高貴吧。

因此當南方朔在今天的《中時》，得意洋洋的自我吹噓，道是「近年來我以我的知識警覺，注意到臺灣的退化」，就讓人不免大為感嘆，不但該報高層完全缺乏「知識警覺」，就連《聯合報》和其他媒體也獨欠這門功夫，以致連基本的文字辨識能力〈還不是文章優劣的判定〉都嚴重退化。

然則，問題來了，何謂「知識警覺」？當知這可不是一般習見的中文，很有可能是南方朔獨創的「西方外來語」。話雖如此，眾多讀者唯一所知道的是，南方朔滿肚子都是「資訊垃圾」，獨獨欠缺「知識的過濾和省察」的能力。然則，他何來的「警覺」？

2

兩千六百多年前的釋迦牟尼佛，如果活在今天，一旦落在臺灣這幫無恥媒體人的手中，只怕也會慘遭連著五年的日日痛批，釋迦牟尼佛很無能，釋迦牟尼佛是個標準的懦夫，釋迦牟尼佛使臺灣，啊，不，是迦毗羅衛國的社會嚴重退化。

因為照南方朔的「知識警覺」來看，只要他所說的就是真理，沒有一家媒體膽敢否定他的聖旨，哪怕他講的都是洋人口水，照吞不誤。

眼前的臺灣不就是如此嗎？人民依據憲法決定讓馬英九做完一任再續一任，但以南方朔為首的大眾傳播媒體，卻配合民進黨，日日眾口爍金的痛批他無能，恨不得馬英九要死趁早。

這是什麼樣的民主觀念，你們好不容易選出一個清廉的總統，再天天扯他的後腿，因為他不貪腐，就只好罵他無能？放眼全世界，有臺灣這批言行乖離到神經分裂的知識分子嗎？

幸好兩千六百年前的悉達多‧喬達摩完全不必面對臺灣這幫邪惡到極點，還自以為擁有「知識警覺」的南方朔之輩，這才可以有著十二年的流浪歲月，沉思如何幫助彼時苦難的印度大眾，如何擺脫生來既定的宿命輪迴觀。請記住，就世俗的觀念而言，悉達多可是背棄身為太子的責任的，能不是懦夫？

根據古印度詩人馬鳴先生，或者敬之為「馬鳴菩薩」，所寫的長詩《佛所行讚》，以及流傳至現在的《薄伽梵往世書》、《方廣大莊嚴經》、《彌勒會見記》、《中阿含經》、《增一阿含經》所載佛陀生平種種，倘若我們用現在流行的科學和政治觀念來看，釋迦牟尼佛的母親不僅在他出生後的第七天，死於難產，然則這位小王子才剛一落地，立刻就和迦毗羅衛國的政治結下不解之緣。

否則他的父親淨飯王為什麼在悉達多誕生後，立刻把國內的婆羅門僧侶召進王宮去卜事？根據上述經典的記載，未來成年後的皇太子，其實只有兩條路可供選擇，要嘛是當統治北印度的轉輪聖王，要麼就變成教化世間的偉大僧人。

看，悉達多這才剛出生呢，他的父親就忙著用政治這條繩子，把他給綑綁起來了。從此十六年，凡悉達多所學的工巧明〈科學、音樂和美術〉、聲明〈語言符號學〉、醫方明〈醫學〉、因明〈邏輯辯證學〉、內明〈宗教比較學〉，通通都是拿來幫助他成為轉輪聖王用的。

3

從發生在兩千六百多年前，這樁人生的際遇看來，知識是中性的，實在不具「警覺性」。畢竟同樣的「五明之學」，在淨飯王的用途，當成阻擋太子出家當和尚的工具，但等到佛陀成道後，這「五明」卻成為查考弟子夠不夠精進用功的考試題目。

你們以為當佛陀的學生，做個真正的學佛者，很容易嗎？這就是我在討論《金剛經》一開頭就說的，我不是臺灣一般人認定的佛教徒；我如果當了，不啻在辱佛殺佛，實在當不起啊。

也因此，當我們考察佛陀的一生經歷，在《彌陀經》所見的西方淨土描述，實際都是來自年輕時在王宮的所見所聞。在這方面，基督教的耶穌由於有著政治難民的身分，又是貧苦的木匠家庭出身，所以對天國的描繪就很素樸，遠不如佛經的華麗和高貴。

但這不是兩種宗教孰優孰劣的問題，而是在於釋迦牟尼佛顛覆了「富貴學道難」的普世認知，而耶穌則驗證「貧賤樂道也不易」的人生學問。

關鍵在於你會不會思考，具不具備足夠的智慧。

很顯然，現在的臺灣知識分子是沒有如此能力的，我們的傳媒沒有一家不罹患嚴重的所知障，沒有一家不感染病入膏肓的道德匱乏症。

然則，釋迦牟尼佛如果出生在今天的臺灣，不但會被南方朔這種人痛罵為逃避治國責任的懦夫，更會被臺灣媒體痛批為當代妖僧，逼著司法機關將之丟進牢裡去，怎麼可以不速審速結的將之大火燒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