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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7/12 09:56:04瀏覽4301|回應25|推薦42 | |
<閱讀日誌之3,公羊的節日> 「昨天晚上一夜失眠,從窗戶望出去,他看到幾棵樹的樹冠和一片星空。晴朗的夜空下,不時傳來那幾個乘涼的老太太閒聊的聲音。她們在背誦胡安‧德‧迪奧斯‧貝薩、阿瑪多‧內爾沃、魯文‧達里奧的詩歌〈這讓元首懷疑她們中間,有那個綽號叫『活垃圾』的傢伙,因為只有他才能背誦魯文‧達里奧的詩作〉,還一起吟唱聶魯達的《二十首情詩和一支絕望之歌》,以及胡安‧安東尼奧‧阿里科思的諷刺詩。」 以上見諸秘魯當代最偉大小說家巴爾加斯‧尤薩的一本長篇《公羊的節日》的第二章。在這段描述中所提到的姓名,最前面兩位是墨西哥詩人,第三個則是尼加拉瓜,至於鼎鼎大名的聶魯達,當然是智利的大詩人,論其聲名之顯赫,正如同咱們中國之詩仙李白。 就拿我來講吧,《二十首情詩和一支絕望之歌》,多少年來就一直躺在我案頭上,常常會隨興的讀他一段,比如底下這一首〈挨近薄暮 … 〉。 「挨近薄暮,我把憂傷的網 / 撒向你海洋般的眼睛。 // 那兒,在最高的篝火上我的孤獨 / 燃燒蔓延,溺者一般揮動的臂膀。 // 我向你茫然的眼睛發出紅色訊號 / 你的眼睛湧動如燈塔四周的海水。」 這首在中南美洲膾炙人口的詩歌,全詩七節,每節兩行。光是品味台灣花蓮詩人陳黎和張芬齡夫婦的中文譯作就讓人可以反覆吟詠,醉心不已。可想而知,如以原文的西班牙語讀之,必然一酬而千唱。 以此印證,書本和書本,透過讀者的閱讀之旅,是會相互對話的。瞧,光是抄上這段文字,我就浮想聯翩,引出我們的李白來。 「日色已盡花含煙,月明欲素愁不眠。趙瑟初停鳳凰柱,獨琴欲奏鴛鴦弦。此曲有意無人傳,願隨春風寄燕然。 …. 」〈長相思其二〉 好個「此曲有意無人傳」,時至今日的台灣,詩也,真的是落到陽春白雪的孤寂命運,可反顧當代中南美洲的庶民百姓,詩歌依然是人們心靈的最大安慰。 而這就是巴爾加斯‧尤薩透過《公羊的節日》為我們所揭示的,哪怕是縱橫 31 年的多明尼加獨裁者特魯希略,也能一耳聽出那些老太太都在吟詠哪位詩人的傑出作品。 這其中有個很大的原因,即在中南美洲的所有國家,不管是墨西哥、智利、阿根廷、秘魯、瓜地馬拉、多明尼加、海地、委內瑞拉等等,人民日常使用的通通都是來自地中海的西班牙語文。以是,聶魯達的不朽詩作,不僅多明尼加的人民可以傳唱不絕,哪怕墨西哥吧,一提起波赫斯這位影響世界文壇的盲者詩人,也無不肅然起敬。 然則,回顧過去 200 年來這些拉美國家的國族命運,卻是一頁民主滄桑史,人民茍活內亂間,不僅讓哥倫比亞的馬奎斯即便榮膺諾貝爾文學獎的桂冠,也矢志不返充滿謀殺、綁架和內戰不已的故土,寧可老居墨西哥,也不願落葉歸根。 在面對中南美洲各國的民主亂象,馬奎斯就對著書寫他傳記的美國人傑拉德‧馬汀,嘆道: 「與其亂搞民粹式的民主,有時我會覺得,還不如開明專制來得高明。」 這話不無為他過去幾十年來和古巴頭子卡斯楚結為莫逆之交,所做的自我開脫。但也因此得以和早年是摯友,又同為拉美文學頂尖人物,因為政治立場不同而交惡的巴爾加斯‧尤薩留下重修友誼的餘地。 然則,世事總是弔詭的,時間再次證明馬奎斯的「危邦不入,亂邦不居」是正確的,就在三天前,阿根廷著名的流亡詩人,同時也是享譽國際的民歌詩人,年高 74 歲的卡布拉爾,竟在清晨前往瓜地馬拉的機場途中遭到狙擊,當場慘死於刺客的連番槍擊之下。 而這個瓜地馬拉啊,從此蒙上「刺殺詩人」的萬惡罪名,勢將永為他們的後代子孫以之為恥,永遠不得寬恕。 但這件悲劇,何嘗不是提醒了遠在台灣的我們,大家可知道這個杵立於中美洲的民粹式民主國家,千年以前,他們固有的馬雅文化是被西班牙的侵略者給毀滅的?可千年以後的上世紀,美國人奉民主之名,不斷培養一個又一個獨裁者,以之狼狽為奸,終至在 1960 年硬是搞出了一場長達 36 年的內戰,讓政府軍對境內處於弱勢的馬雅族群,展開血腥的種族滅絕。 這正是一位詩人之死,道盡多少民主之荒謬和血淚。 然則且問一句,瓜地馬拉盛產什麼農作物? 答之曰:香蕉!
●註︰阿根廷民歌詩人慘遭狙擊新聞,詳見 http://tw.news.yahoo.com/article/url/d/a/110711/78/2utzx.html ●補記︰原標題「一位詩人之死,香蕉下的槍聲」,總覺不夠明確,遂改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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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事評論|公共議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