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文：椰子樹

　　王伯伯是個親切又務實的農人，年過半百未娶妻，有個養女早早出嫁，少見回來探望，聽說夫家是開餅店，忙著做生意，探望王伯伯的時間也就少了。

　　每天一早天微光，牽牛花朝顏展露，王伯伯牽著相伴多年的老黃牛走在碎石路上，往田裡耕作，總在日落前，夕顏微閉，那熟悉的身影出現在路的另一方，緩緩走近。「王伯伯好！」鄰家小孩們看見王伯伯回來了，紛紛上前問後，只見王伯伯露出親切的笑容，摸摸孩子們的頭：「今天有乖乖嗎？要認真唸書喔！」就如家中的長輩般，關心著鄰居的孩子們。

　　和一般農人一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過的簡單悠閒，得空時整理庭院，或是和老黃牛講講話，偶而幫牠擦擦背，就如一位慈父對待自己孩子般親切，王伯伯就是這般和藹可親。

　　也許人到年老時特別容易感到孤單，透過媒人的三寸不爛之舌，王伯伯在年近六十娶了個老伴相依，很難相信，住在繁華城市高雄的王伯母會願意嫁到屏東鄉下的小村落，不管如何，王伯伯總算有個老伴，不再孤隻形影。

　　對於新來的王伯母，小朋友們感到新鮮又好奇，有意無意的往王伯伯家經過，就為了看從都市來的王伯母。和王伯伯一樣親切，常拿出糖果來請小朋友吃，王伯母才來不久，便贏得小朋友的喜愛！這樣一對為人和善的老夫老妻，一開始便很契合，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結連許多年的佳偶呢！

　　王伯母的女兒因為工作忙碌，托王伯母照顧女兒，王伯伯一下子有了老婆，又有孫子，家裡變熱鬧許多，雖然日子並不寬裕，「一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一樣的是笑容多了許多，牽著老黃牛的背影，看起來更輕盈，平凡的日子特別幸福！

　　幾年後，政府發放戰士授田證，原本耕作的農田，將過戶給辛苦的老榮民，算是政府對他們的補償，村子裡的人大多窮了大半輩子，紛紛把部分農田賣出，改建老房子，王伯伯從沒想過要這麼做，依然守著耕作大半輩子的農田與老黃牛。只是，身旁的算計如何能躲過？王伯母的兒子與女兒得知突來的財富，也想分一杯羹，一一前來，試圖說服王伯伯賣地，幫助他們做生意，王伯母也為兒女說情，畢竟王伯伯年事已高，已不適宜太勞累。

　　王伯伯勉強答應賣掉一小塊地，至少要留些本，可以繼續耕作，只是人心貪婪，王伯母的兒女怎能放過這和善的老人，不久後繼續試圖說服王伯伯賣地。那天，沒有告訴家人朋友，王伯伯步伐不再輕盈，牽著老黃牛，離家出走，是為了抗議這煩人的糾纏。

　　幾天後，王伯伯連同老黃牛被家人找回，王伯母也告誡兒女不可再打土地的主意，王伯伯的笑容卻也不復再，唯有和老黃牛說話時，偶而露出淺淺的微笑。

　　雖然心有芥蒂，日子依然要過，王伯母嘴上雖不說，心裡對老伴一直很愧疚，兒女自私的行為，影響了老夫老妻的生活，堆積在心頭的那份愧疚，始終無法釋懷。不久後，王伯母在一場病中過世了。老伴老來伴，不能說王伯伯不該找老伴，剔除王伯母的兒女不說，至少王伯母是真心對待，有人相依不孤單，王伯伯其實也沒怪過身邊的老伴。

　　王伯伯又開始了形單影隻的生活，依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一樣的是，漸老的臉龐，多了幾道深刻的滄桑，人老了體力大不如前，耕作的日子不知還能撐多久。

　　少回家探望的養女和夫婿突然回家接手耕作，原本的餅店生意，不知因何停止營業，在後院蓋了間小房子，和王伯伯一起生活，這對王伯伯來說，雖然是最好的方式，可以含飴弄孫，和養女住在一起，心中卻有種說不上來的隱憂。

　　剛開始養女夫婿兩人認真耕作，收成豐碩，但耕作賺不了大錢，只能供日常所需，積蓄也只能少量增加，年輕夫婦當然不為滿足。那年代，民間流行起會跟會，是最簡單快速累積財富的方法，王伯伯的女婿也和村裡的老人招了不少會，起初沒啥異樣，這年輕人努力耕作，農閒時開計程車貼補家用，頗受好評，後來聽說女婿好賭，倒了不少村裡老人的會錢，王伯伯雖無力幫忙償還，還是賣著老臉一個個登門道歉，畢竟都是老朋友，也就沒為難王伯伯。

　　只是村裡的老人雖不為難他，王伯伯女婿在外頭欠的賭債如高牆，迫使耕種大半輩子的農田不得不轉賣，這還不夠，養女一家為了躲債不知去向。

　　那幾年不算長的日子，有風有雨也有歡笑，曾經擁有的幸福如過眼雲煙，轉眼只剩老黃牛相伴，就如最初來到這小農村時，身旁只有老黃牛可信任。

　　那天，王伯伯牽著老黃牛走後，再也沒見過他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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