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難中的真情 【2011/04/04 聯合報】
民國七十二年春節的前一週,我從高雄港流著眼淚搭乘第二次世界大戰遺留下來的軍艦一路搖晃到金門,展開兩年的外島服役生涯。
當時大陸與金門雖然沒有再相互砲火攻擊,但仍有零星的衝突與摸哨,是名副其實的「戰地」,我則因神來之手,在新兵結訓分發時一下子就抽中中華民國離大陸最近,號稱「前線的最前線」的金門離島——大膽島特獎。
雖然我在大膽島經歷了抓到兩個對岸滲透的水鬼(蛙人特種部隊)、與連長一起掃除地雷、開槍驅離靠近的共船、在攝氏兩度的雨夜摸黑查哨…..的「險遇」,但也因此我從一個大學聯考落第兩次的阿飛變成一個懂得什麼叫生命的男人。
有一次,對岸海船集結包圍島嶼,全島進入備戰狀態,所有人奉命全副武裝嚴守陣地,砲兵也蓄勢待發,這時摯友蕃薯問我,我們才五百人守得住嗎?我說:「不是守不守得住的問題,而是我們敢不敢死?」蕃薯激動的跳起來:「幹!除非我死了,不然敵人別想踏進大膽半步!」
那時我才知道,原來在劫難中,反而是人最不怕死的時候,那時他毫無畏懼,所有人的生命緊密結合在一起,也是生命最閃亮的時候。
另外,在一次找尋舊彈藥庫的行動中,我們一群人在比人還高的雜草叢中揮著砍刀前進,這時蕃薯發現了舊彈藥庫,興奮的快速跑過去,卻一不小心從岩層上摔落下來,岩層上糊的玻璃尖,將他的手臂狠狠刮下一條肉,他的血漬灑紅了原本褐色的土壤。手臂縫合包紮起來的蕃薯,因為無法構工,所以被安排站衛兵,而不是休息,我看到他時,故意跟他借望遠鏡,佯裝看海不語,以免他聽出我的哽咽。
直到退伍後的好幾年,每當想起前線的生死弟兄,我都還會哭得很大聲,黃昏時一群阿兵哥坐在岸邊看海峽餘暉,一起唱思鄉歌曲的情景,雖然已經過了三十年,但在我腦海還是如昨日般鮮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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