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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05/25 12:55:50瀏覽56|回應0|推薦0 | |
一個新聞記者歸回到神面前的心路歷程(上) 四川省 白雪早在2000年,我就是中央一家有名大報四川記者站的記者了,後來又到地方報紙做記者、做編輯,在媒體行業裡呆了十幾年。要知道在我們這個國家,從事媒體行業是相當吃香的,這個行業既被各種耀眼的光環包著,同時又是權威部門的重要代言人。 幾年來,我從《蜀報》、《商務早報》、《華西都市報》到《重慶晚報》,寫專題、寫新聞,後來就不想寫東西了。從小我就有個願望,想做一名記者,我對這行充滿羨慕和崇拜,覺得能做記者是件很神聖的事,用筆桿子做武器,書寫人間不平,匡扶正義,打擊黑暗與邪惡。長大後雖如願以償做了記者,但一路下來,才發現「神聖」只是媒體外表的一種光環,其實,在四處彌漫的銅臭味中充滿著各種見不得光的廝殺、見不得人的交易,四處滿了爾虞我詐,人際關係十分複雜,人與人之間互相防備,都是笑裡藏刀,軟刀子殺人。 如果有影響國家、政府、領導要人形象的事,要麼大事化小、小事化沒,要麼一點小事就給無限放大,小則影響工作,大則影響生命。曾經有一件事,某市船舶出事,起初聽到的現場消息是死了十幾個人,但政府部門為了減少對自己政績的影響,在處理時對遇難家屬封口,把新聞現場的採訪先壓下,上上下下各部門一勾兌,最後出現在民眾眼前的超特大事故就以死三四個人草草了事,類似的事情可以說太多了,老百姓都以為登載在報上的所有事都是真實的,其實我們自己都不看自家的報紙。《蜀報》有個記者在一篇報道中形容文中的人物「戴著江澤民式的眼鏡」,就因為這一句話傷了中央領導的大雅,報社總編好長一段時間日子不好過,當事記者也立即被作了處分。還有當時深受市民歡迎的《商務早報》,雲集了一批改革行業的衝鋒者,但就是因為他們報道了一些社會事實,即類似「外地人提起褲子滿地找廁所」之類的報道,政府卻讓它僅僅生存了兩三個月就「夭折」了。此外還有許多該報道的卻沒人敢報道,比如拆遷工作中那些所謂的「釘子戶」,為爭得點可憐的權利,自焚的、上訪的、血淚斑斑的控訴卻被淹沒在嘈雜的市井中,沒人敢提及此事;還有一些明明沒有的事,但為了炒作或政府需要,可以捕風捉影生出事來,有意製造輿論,引導大眾的攻擊導向。因著這些行規裡的潛規則,我們做記者的也就心知肚明了,我們就是政府的喉舌,它讓我們說什麼,我們就得說什麼,否則沒我們的好果子吃,對於這個社會中存在的黑暗面我們是絕不能曝光的。其實,從社會到網絡充斥著各種以訛傳訛的錯誤信息、垃圾信息,形形色色的假新聞更是防不勝防,老百姓卻都蒙在鼓裡,被愚弄得暈頭轉向,但仍樂此不疲地接受著。 民間流傳著這樣一句話:「防火、防盜、防記者。」雖然很多人討厭記者但卻不敢得罪記者。記者也無奈,記者也得進入行規才能生存。記者們的所做所行被民間的這樣一句話詮釋出來,記者居然與盜賊並列,真是絕大的諷刺。其實事實亦如此,在2004年之前,做記者還沒有統一考資格證,記者證或採訪證都是各家報紙自己整的。一般在一家報社,除了新聞版外,就由許多專版構成,諸如房產版、汽車版、教育版、名人專訪版等,這些版面就擔當了為報社找錢的任務。可以說,靠純粹地寫稿掙稿費,外加點紅包,始終比不上做專版提成掙的錢多。在各個版面裡,有的人既會拉廣告又會寫,這樣的人一般就單個跑;有的能寫,但嘴不會說不會拉廣告,就同只會拉廣告不會寫的人組合。所以說,從業人員並不全是科班出身,文憑高的、文憑低的、油嘴滑舌的、騙吃騙喝的、獵取女色的,可以說樣樣人物都有。只要名片上「記者」的頭銜一打,一個記者就出爐了,就可以開始「拉、吹、纏、騙」四步曲了。 起初在中央那家媒體做記者時,我們帶著採訪證美其名曰採訪,做「城市名片」、「名人專訪」,接觸的是省長、市長、大企業老總級別的人,其實背後就是盯著廣告、贊助。比如去了一個城市,給市長做個專訪,一方面,有媒體吹捧他對其升官發財是一條重要的資歷渠道;另一方面,他也得罪不起這班人,不買賬的話,記者可以隨便找點什麼在報上給他抹黑,特別是若在中央媒體上一露醜,麻煩就多了。所以「百忙之中」,他們都會接受採訪,但這個採訪是有代價的,他們會提供其所轄市區的一些知名有財的大企業,讓我們去「提錢」。 企業與媒體彼此心照不宣,為錢、為名、為利一拍即合。我們在報上包裝、粉飾企業,只要企業出錢,一句話,醜女「東施」都可以被我們吹得超過美女「西施」。我不會拉廣告就當「槍手」即負責寫文章,寫完後把拉廣告人的名字與我的寫在一起就行了。我們都自稱是高級騙子,起初我也備受良心譴責,但要有名氣,要住好房子、住別墅,要想有好車,要生活得比別人更好,這不是人一輩子追求的東西嗎?而且自小從家庭到社會給我們灌輸的就是要光宗耀祖,因著我的「特殊身分」,原來我們那條街上瞧不起我父母的人,對我父母討好巴結得不得了,時不時還藉著我給他們的孩子找個工作什麼的。在親朋好友面前,父母的臉面也得到極大滿足,這就是「成就感」啊,於是我也就漸漸地心安理得當起了「吹鼓手」。許多的企業就是被我們這一行的人「拔苗助長」,許多吹出來的企業也都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難怪國內的不少企業差不多都是各領風騷三五年,長命的企業太少,吹出來的東西畢竟沒有真正的扎實根基啊! 後來做房產版時,拉、吹、纏、騙就更是赤裸裸的了。通常我們手中會收集一批房產企業的名單,先打電話撒網,從中選出對象,然後就去採訪,先給企業一點甜頭拉關係,陸續吹出兩三篇文章見報後,就纏上他們要「支持」了,從提花廣告到整版廣告,少則簽幾天,多則簽一年,我們也就可以從這些廣告費中賺取提成了。如果企業不配合,我們就給他們找點茬子,寫點反面的威嚇一下,順從的自然就做些廣告,這時我們這些記者就聯合起來騙一騙企業。一方面是版面的幾十號人互相配合,你給我拉的廣告打電話,我給你拉的廣告打電話,一方面還可以發動三姑四婆幫著打打電話,或者讓他們有時間的去該地盤走走,詢問房子價格、品質,假意看看現場等等,總之就是給企業一個錯覺,覺得投入有效果。搞幾天後,有新的廣告出來,自然就少打或不打前面所簽的廣告了,因為那時它已成了砧板上的肉——跑不掉了,等企業醒過來,也只好自認倒霉。當然,也有廣告投出後民眾有反應的,企業就心甘情願與媒體合作,但巨額的廣告費也是羊毛出在羊身上,最後還是轉嫁到老百姓身上了。 2004年5月,報社通知我們去參加培訓七天,在這裡見到的都是各大學教授新聞的人,有的專業教材就是他們寫的。後來就考試,剛開始我還花心思去準備、去背,很緊張這場考試,因為這是業內第一次大面積的、上檔次的培訓,合格的才頒發中華人民共和國新聞出版總署印製的「新聞採編人員資格培訓合格證書」,這一年開始要求「進入新聞單位與從事新聞採編的人員,必須持有本證書」。沒想到考試很輕鬆,大家公開地交頭接耳,明目張膽地翻書,互相對答案,監考老師睜隻眼閉隻眼。同年8月底,我拿到了記者資格證。 在這次培訓中,我認識了一個「同學」,他是某中央級大報西南片區的負責人,聽他說培訓這幾天,他已私下把來上課的幾個著名教授都拜訪了,打得十分火熱,儼然是這些人的關門弟子,簡直「光芒四射」,令人又陡添不少崇拜仰慕。我就很佩服他,覺得他太聰明了,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所以後來我們就合作過幾次。他主要是做公安這條線的稿子,先是提前給一個公安局做篇稿子,然後就去談,說要上內參,就是送給國家主席、委員之類的人看。於是這個公安局就被忽悠了,給他個三五千甚至上萬元,還專門給他安排好賓館,隨便他住幾天,走時給前台打個招呼就行了,他們自己來買單,吃飯自然更不用考慮。我也幫他寫過三四篇這樣的稿子。最後一次合作是去××的一個小鎮,我們到一個農民家,那裡早已坐了幾個代表在等。原來這個地方的政府不讓種糧食了,要求全部種桑樹,政府按人頭補償錢,好幾個村有的人一直沒收到,有的收到一部分,算下來幾十萬,他們要反映當地鎮上的領導幹部搞貪污。「同學」把這個信息抓到後,就叫我協助。在現場採訪時,看見這些老實巴交的大爺、大嬸、大姐,粗粗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抹臉、控訴……是啊,糧食不能種了,桑樹也不是馬上能長大,當農民的還得買糧吃,但沒有錢啊,我的心揪得很難受,認真地記錄著,希望通過「同學」把這些情況遞上去,早日解決他們的問題。「同學」一板一眼地問著他們的種種難處,表現出對他們極大的同情。走時,在場的代表都出來送了又送,言語和目光充滿了期盼。但後來我卻得知「同學」並沒把稿件傳走,他拿去要挾鎮政府的頭頭腦腦,詐了一筆錢,這件事給了我很大的打擊。 那之後有個採訪對象請我吃飯,幾年來,我是一直堅持不喝酒的,實在推脫不了,也僅僅是小抿一點,但這個採訪對象東說西勸,在聽到他對我的仰慕傾心之類的話後,我喝下了整整一杯啤酒。酒下肚後不久,我就感覺血氣上沖噁心想吐,於是想去洗手間,沒想到剛走幾步,我的眼睛突然什麼也看不到了,雙耳聽不見任何聲音,我的心發慌,一剎那間,我就像離開了這個世界,墜入無邊的黑暗中。我好想好想找個地方躺下,但又要維持臉面,於是我強撐著站在那裡,也不知站了多久,才慢慢聽得見一點聲音,模模糊糊可以看見四周。採訪對象嚇得把我攙扶到洗手間門口,我蹲在洗手間裡,身體的、心裡的種種不舒服積在一起,有種說不出來的巨大悲哀從心底升出:這麼多年,我究竟在幹什麼呢?各種感情引誘、金錢引誘、地位引誘,為了周圍人羨慕的工作,為了保住這個飯碗,不斷打拼,還要不斷地逢場作戲,我活得失去了自我,沒有人可以真正傾訴,在父母家人面前、在朋友面前還得撐起,不能讓人看笑話。幾年來,錢我也掙了些,生活也比同齡人好,但我為什麼覺得這麼悲哀呢?也許是因著職業原因,看到了許多不該看到的黑暗面,使我對生活、對社會的美好憧憬都破碎了、失望了,我好苦,我覺得做人好沒意思!政客玩弄權術,我們玩弄的又是什麼呢?不就是良心嗎?我的心活得越來越累、越來越煩。有錢不是好事嗎?有名、有地位不是好事嗎?讓父母、家人臉上有光這不是我的職責嗎?但我為什麼卻越來越不開心呢?我究竟需要什麼才滿足?對此我陷入了極度的迷茫之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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