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窺古文中的科學

這學期的《自然科學概論》我換了一本教科書。之前採用的教材對非理工學生而言太難了，資料雖多但講不清楚，學生學習大約只能用記憶而非理解！後來我針對天文、物理的幾個單元詳細講，最後才快速掃描其他領域的幾個重要發展重點。上學期末我可以選課本，我特地仔細去看有什麼比較適合自己學生的。

嗯！有本講科學史發展的課本，應該不錯吧！看介紹，作者還融合了中西不同文明的內涵，這就更讓我感興趣，那就訂這本。有人問我怎麼教這門課，我會說用講故事的方式，但你如果認為我講故事很簡單，那我又得解釋了，教師要怎麼從科學史當中擷取出自己要教的內容，這還是要懂得各個學科的重點才能畫龍點睛，讓學生聽故事時不知不覺學到相關基礎知識，否則就真的只是聽故事了，這次看作者是北大物理系的，應該觀點跟我很接近，應該很適合！

書拿到手後才發現，內容很豐富，重點當然是西方科學發展脈絡，此外也涉及其它文化，不只有中國，還有印度、埃及、阿拉伯，我也可以跟著學習。

一開始講四大文明古國，中國當然有很多科學發明與記錄，但所對應的理論就是陰陽五行與易經，這應該就一筆帶過吧！

我想針對天文方面的讓學生多理解一下，中國的天文記錄是由朝廷的天文官來記錄，因此非常完整、可信。當年哈雷在牛頓的萬有引力新出來時，牛刀小試去算彗星如果是受太陽引力影響會如何？他意外發現在西方記錄到的幾百年當中有三顆彗星的軌道非常接近，而繞行太陽周期是75年多，這幾顆彗星又剛好相距就是這樣的時間（分別是1456, 1531, 1607,與1682）。

哈雷很謹慎，他希望找更多證據，於是就去中國史書中尋找記錄，果然從春秋戰國以來的2000多年時間，共有31筆記錄，因此讓他更有信心地預測，這顆彗星將在1758年再次回歸。哈雷自己沒有活到那時候，但是他的朋友、學生都記得這個預言，等到1757年底聖誕節，天上出現一顆彗星，大家都很高興地稱呼那是哈雷彗星，哈雷彗星回來了！

這不僅是哈雷的成功，更是牛頓力學的成功，而中國的天文記錄也在其中扮演了一個重要角色。我鼓勵學生要好好把握自己對中國文字、文化的了解，深入古書去尋找更多的寶藏。

不過當然，首先你得要了解一些字的特殊意義。我跟學生介紹「旦」這個字，是太陽剛從地平面升起，也就是清晨。

那請問，古書上如果記載「天再旦」這會是什麼意思？

有學生很精確地翻譯「天亮了兩次」，嗯！很不錯，那這是什麼情況？

學生相視笑笑。

後人猜，那很有可能是天亮不久發生日全食，因此就會讓人以為天亮了兩次。

我這樣講，學生半疑半信，我讓他們看課本，書上也這樣說，應該曉得老師沒有亂講吧！古書的記載不見得是那麼直接，我們必須還原到當時情境去設想、猜想，不能光看字面上的意思。

另外，不只史書上有資料，許多文學作品也有豐富的內涵，但就看我們怎麼去理解，我另外找了一首屈原的作品過來。

九歌·東君

暾將出兮東方，照吾檻兮扶桑。撫余馬兮安驅，夜晈晈兮既明。

駕龍輈兮乘雷，載雲旗兮委蛇。長太息兮將上，心低徊兮顧懷。

羌聲色兮娛人，觀者憺兮忘歸。緪瑟兮交鼓，蕭鐘兮瑤簴。

鳴篪兮吹竽，思靈保兮賢姱。翾飛兮翠曾，展詩兮會舞。

應律兮合節，靈之來兮蔽日。青雲衣兮白霓裳，舉長矢兮射天狼。

操餘弧兮反淪降，援北斗兮酌桂漿。撰余轡兮高馳翔，杳冥冥兮以東行。

很多字不認得嗎？去查一查字典，然後唸出來，你會發現這文詞優美好聽，很有韻味。不過我教的不是中文課，只籠統地跟大家說，這是天剛要亮起來的情景，你可以看到裡面有人奏樂、有人跳舞，似乎有個特別的儀式，一切都很合乎節奏。

但我要請大家注意看「靈之來兮蔽日」這句，請問這是什麼情況？

學生翻譯：有什麼東西來把太陽遮住。

非常地好，那可能會是什麼呢？

雲嗎？

嗯，的確很有可能，不過繼續看下去，雖然緊接著的句子很適合描寫雲，但接下來的文字當中有「矢」、「天狼」、「弧」、「北斗」，這些不要以為是有野獸出現，破壞儀式和諧而得出動武器射擊，其實這全部都是古代星宿名稱，因此「靈」應該不是雲，而是月亮，月亮來了把太陽完全遮住，產生了日全食，這時天上的星宿也出現。

但是不是真的如此呢？

我將近二十年前用天文軟體跑一跑，把觀測地點設在戰國時的楚地，看到有次日全食恰好發生在清晨後不久，當時屈原很年輕，而且發生的當下天上果然就有天狼星、弧、矢、北斗等星宿。可惜當年我資料沒有保存好，現在手邊也沒有適當的軟體可以跑，因此就只能口頭上說，但臺下的學生聽來似乎也覺得很有趣。

我跟學生鼓勵，多了解自然現象之後回去看古書，有的時候你會發現古人的記載其實非常精確寫實，可惜後人會用象徵的方式去把意思轉掉，但我還是喜歡用自然的方式去理解。

教科書上還提到「五行的相生相剋」，原本我也可以七個字就念過就結束。不過最近在哪裡看到說大陸下一代的自然課綱當中考慮要把陰陽五行加入，目前學者們正在討論。我在這裡沒機會去參與課綱的制定討論，只能從末端師資培育的角度來思考，如果這進入到課程當中，學校老師要會教啊！

於是在課堂上，我就針對五行的相生相剋仔細來講，金剋木、木剋土、土剋水、水剋火、火剋金；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另外這還對應到顏色、方位、五臟、四季、口味。聽起來有點難，但其實也已經融入到我們生活當中，例如「金秋九月」、「東方青龍」、「肝屬木，木非水不養…」這些我們都能夠體會一二。

最近還聽中醫師演講，從西醫來看，鴨肉跟雞肉都是蛋白質，但是從中醫來講，前者屬水，後者屬土，因此屬性不同，你生什麼病，該怎麼補？從中醫的角度而言吃鴨肉跟雞肉是不同的。

我還有印象中前一位同學睡覺腳會抽筋，中醫叫他不要喝豆漿，因為那太寒了。我聽了還會好奇那是不是豆腐、豆干都不能吃了？他說不是，因為那並沒有那麼「寒」，但我還是從營養、蛋白質的角度而言覺得三者差不多，要禁就全禁了吧！然而他自從不喝豆漿，但還吃豆腐、豆干，抽筋問題就得解決。

中醫真的很玄，我自己對其中道理想不太透，但因為體質很敏感，因此對陰陽五行寒熱等屬性也有些體會，覺得很有道理，不過鮮少在講臺上跟學生介紹。

現在要讓學生為未來做準備，稍稍提點五行的基本概念，但也不可能講得很透徹，反而提醒他們這方面的學習不大是遵從西方邏輯思考，但應該是有某些道理等待大家去研究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