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遊記》第四十三回唐僧渡河之際,突然聽見一聲響喨,霎時間捲浪翻波,遮天迷日,那三藏師父就這樣眼睜睜地被水怪給捲走了!
捉走唐僧的妖精是去年五月間,從西洋而來的海龍,祂趁著海洋大潮,一口氣游到此處,並且強佔了衡陽峪黑水河神府,這裡的河神前往大海去告狀。無奈西海龍王是這妖精的母舅,不僅不准狀子,還教河神將神府讓給他住。
孫行者聞言,立即駕起觔斗雲,逕至西洋大海。下了雲端,捻出避水訣,只見波浪分開,正當他往前去的時候,卻撞見一個黑魚精捧著一個金色的書信匣,從下流處,似箭如梭一般鑽將上來,與行者撲個滿面!孫悟空掣出鐵棒在他腦門上頂了一下,可憐他就被打得腦漿迸出,腮骨查開,嗗都的一聲,飄出水面,死了。
悟空揭開匣兒,取出一張簡帖,上面寫著:「愚甥鼉潔,頓首百拜,啟上二舅爺敖老大人臺下:向承佳惠,感感。今因獲得二物,乃東土僧人,實為世間之罕物,甥不敢自用。因念舅爺聖誕在即,特設菲筵,預祝千壽。萬望車駕速臨,是荷。」
孫行者笑了:「歹徒還沒抓到,倒先得到供狀了。」他繼續往前行,遠遠地看見一個探海的夜叉向他這裡望了一望,便急抽身衝回水晶宮,一面跑一面大喊:「報大王,齊天大聖孫爺爺來了!」
那西海龍王敖順,隨即領眾水族,出宮迎接。孫行者一面走一面斥責道:「你可惹下一個吃酒的罪名兒了!」敖順大驚道:「小龍為何有罪?」行者袖中取出簡帖兒,遞與龍王。
龍王見了,魂飛魄散,慌忙跪下,叩頭道:「大聖恕罪。這隻作怪的小龍是舍妹第九個兒子。因妹夫錯行了風雨,刻減了雨數,被天曹降旨,著人曹官魏徵丞相夢裡斬了。舍妹無處安身,是我撫養外甥長大的。前年不幸舍妹亡故了,他沒地方居住,我讓他到黑水河養性修真,沒想到他作此惡孽。我現在即差人去擒他來!」
孫行者此時好奇地問道:「你令妹共有幾個兒子?都在那裡作怪?」龍王道:「舍妹有九個兒子。那八個都是好的:第一個小黃龍,在淮河;第二個小驪龍,住濟水;第三個青背龍,占了江瀆;第四個赤髯龍,鎮守河瀆;第五個徒勞龍,與佛祖司鐘;第六個穩獸龍,與神宮鎮脊;第七個敬仲龍,與玉帝守擎天華表;第八個蜃龍,在我大哥那裡守太岳。此乃第九個鼉龍,因年幼沒有工作,去年起,才讓他居黑水河養性,待成名之後,別遷調用。誰知他不遵我的旨令,衝撞了大聖啊!」
行者聞言,又笑著問道:「那你妹妹有幾個丈夫啊?」敖順回道:「只嫁得一個妹丈,乃涇河龍王。自從被斬首之後,舍妹就孀居於此,直到前年得病亡故了……。」行者說:「既是一夫一妻,怎麼生的此幾個孩子品貌都不同啊?」敖順回答:「這有什麼奇怪的!正謂『龍生九種,九種各別』嘛!」
吳承恩設計襲捲唐僧的水怪,原來是龍生九種的最末一種,難怪他的性情與行徑都與一般龍王不同。其實明代正是盛行「龍生九子」傳說的時期,比吳承恩約早半個世紀,著名的詩人、書法家李東陽,曾在《懷麓堂集》裡提及「龍生九子」一事。其後,翰林學士楊慎也在《升庵外集》中指出:「民間流傳龍生九子,俱不成龍,乃因各有所好。」
這九種龍子,分別是:贔屭、螭吻、蒲牢、狴犴、饕餮、𧈢𧏡、睚眦、金猊、椒圖等,牠們有的形似龜,好負重;有的形似獸,性好望;有的似龍而小,性好呌吼;有的形似虎而有威力,有的好飲食,有的水性強,有的好殺,好煙火,還有那形似螺蚌,個性自閉的……。有趣的是,九子之外,還有一條美人魚,名喚金吾,上半身擁有美人的形體,但是多了一對翅膀,下半身卻是一條魚尾!據說金吾很有靈性,凡是既敏感又警覺!
吳承恩擅於將民間傳說嵌入西遊故事之中,營造神秘夢幻的水底世界。他不僅帶領讀者走在艱苦的旱路上,看孫行者的鐵棒鋒芒,左衝右突,對付了種種妖怪;有時也讓我們隨著他豐沛的想像力,遨遊在氣象萬千、波浪滾滾的西洋海潮中,看盡魚蝦貝蟹大戰沙僧、八戒,巨鯨鮫鯊亟欲吞噬鼉龍等等虛實激戰,而又迷離雄奇的瑰麗景象。
閱讀《西遊記》,堪稱是一場跨越想像邊際的浪漫文學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