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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8/16 21:39:59瀏覽749|回應0|推薦4 | |
從《續琵琶》到《紅樓夢》 朱嘉雯 《紅樓夢》第五十四回,賈府小戲子先演《尋夢》,次是《下書》。兩齣戲唱得眾人都鴉雀無聞,聚精會神。結束之後,薛姨媽笑道:「實在戲也看過幾百班,從沒見用簫管的。」賈母道:「也有,只是像方才《西樓‧楚江情》一支,多有小生吹蕭合的。這合大套的實在少,這也在主人講究不講究罷了。這算什麼出奇﹖」 依據賈母的說法,我們可以想見:清初貴族家班的演出水準與創新表現,尤其與主人的品味有密切的關係。賈母更進而明確地告訴薛姨媽等人,她的聽戲品味實來自家風淵源。因此特別指著從自己娘家來的史湘雲,說道:「我像她這麼大的時節,他爺爺有一班小戲,偏有一個彈琴的湊了來,即如《西廂記》的《聽琴》,《玉簪記》的《琴挑》,《續琵琶》的《胡茄十八拍》,竟成了真的了。比這個更如何﹖」 此處作者提到其祖父曹寅當年所寫的劇本《續琵琶》,而這也是清初曾經正式演出過的戲。事實上,對於曹寅而言,他一生最看重自己的著作,首推戲曲。所謂:「吾曲第一,詞次之,詩更次之。」曹寅如今傳世的戲曲之作,有雜劇《北紅拂記》十齣、傳奇《續琵琶》殘本三十五齣、各齣獨立的雜劇《太平樂事》十齣,以及目前還未能確定作者就是曹寅的《虎口餘生》。其中《北紅拂記》寫的是隋末虯髯翁張仲堅的故事,這個題材自唐傳奇杜光庭的《虬髯客傳》以來,後世出現了許多戲曲改寫本,包括:張鳳翼的《紅拂記》、張太和的《紅拂記》、淩濛初的《虬髯翁》等等。而曹寅乃根據明代凌濛初的《紅拂三傳》再改寫為《北紅拂記》。那年是在康熙三十一年的時候,九月份曹寅去了一趟浙江,在船上有五天的時間,他一揮而就,寫成了此劇。 回溯康熙二十九至三十一年,這短短的兩三年時間,正是曹寅一生心境最為困頓掙扎的時期。當曹璽在康熙二十四年過世之後,曹寅扶棺返京,康熙聽信了流言,開始與曹家疏遠,因而任命馬桑格出任江寧織造。曹寅其實與納蘭性德有些相同的處境,他們同樣擔任皇帝侍衛,生平既追求漢人文化又服從滿清政權。於是皇帝對他的疏遠,給他帶來極大的苦楚。 幸而曹寅在康熙二十九年重新得到皇帝的信任,赴蘇州織造任職,三十一年正式擔任江寧織造。因此從康熙二十九年至三十一年,可謂他一生的轉折時期,他寫下了《北紅拂記》,表達自己「識勢而順勢」的心態。另外,在《續琵琶》這齣戲上,曹寅也藉以省思民族問題。畢竟蔡文姬與王昭君的題材,聯繫著他日夜懸思的民族意識。 而我們今天所看到的《續琵琶》傳奇殘舊鈔本,乃是一個工楷手鈔本。全劇共分上下兩卷,上卷卷前有二十折的目錄,第二十折《陷京》缺半頁;下卷僅存三十六頁,十五折名目,第三十五折《覆命》只有曹操念白的四十字,至第二十一折開首缺頁中縫處有一行楷書寫「文姬歸漢」四個字,和原鈔本筆跡迥異,應為後人所加。而《紅樓夢》裡賈母所說的戲曲藝術在於主角演員自己演奏樂器以配合崑曲,顯示曹家家班飾演崑曲傳奇的藝術特色。例如:《西樓記》中于叔夜為穆素徽唱曲,自用簫來伴和;《西廂記》中崔鶯鶯聽張君瑞彈琴,因而知音會意,以及《玉簪記》裡,潘必正和陳妙常各自彈琴歌唱,借琴曲互訴心曲。此處也是演員親自在戲臺上撫琴,以求達到更古雅的情藴和貼切情境的演出。此處對於演員藝術水準的要求便高於一般。至於《續琵琶》則是飾演蔡文姬的演員在《制拍》一折中自彈自唱自制的《胡笳十八拍》,來抒述顛沛流離的生活遭際。 關於這方面的藝術演出實況,在清初康熙朝,崑曲演員於臺上親自彈奏樂器的劇目,還有洪昇與孔尚任的劇作。例如:《長生殿.彈詞》中李龜年自彈琵琶自唱;《桃花扇.晚香》中侯朝宗、李香君在兩側吹彈,甚至還有「打十番」的現場演出。而與曹寅相交往的尤侗,更著有《吊琵琶》雜劇四折,前三折寫明妃自抒悲怨,至第四折便寫蔡琰酬酒祭青冢,並以《胡笳十八拍》寫入戲中,藉由鼓琴以申其哀思。 曹雪芹雖未見過其祖父曹寅,然而十餘萬卷的「楝亭藏書」中,即保存了戲曲史料。他寫《紅樓夢》第五十四回的內容顯示,當時他在家族戲班還未散時,曾經看過《續琵琶》傳奇的演出,至少曾聽長輩們敘述過當年演出的情況,又或者他讀過此劇,亦在情理之中。《續琵琶》傳奇殘鈔本系一九二七年張元濟主持上海商務印書館涵芬樓藏書時,從安徽懷寧曹氏處購得。此鈔本僅避康熙玄燁的諱,對於雍正胤禛、乾隆弘歷、嘉慶顒琰、道光旻寧等人之諱,都無缺筆。於此考證此為康熙時代的鈔本,這顯示《續琵琶》在曹寅的時代已有鈔本流傳。爾後曹雪芹將祖父的劇作《續琵琶》寫入小說。此間曹雪芹展現其身為詞曲家的後代,對於私家戲演員音樂演奏能力的高標準要求,與隔代藝術鑑賞能力的繼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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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文學賞析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