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從年初開始，我進入了腹痛的循環。

一天夜裡，我因為強烈的上腹痛醒來，醒來之後仍然痛得要命，躺也不是，坐也不行，站也不對，於是只好在客廳裡來回踱步。

自然是不能繼續睡了，只好按著發痛的部位上網查查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可不想死到臨頭都還不知道自己可能是盲腸炎還是怎樣，查看了約莫一個小時，大概知道自己發生什麼事了，我想我不是胃發炎就是潰瘍了。

看了醫生，果不其然他說應該是12指腸潰瘍，所以我回家吃了一個月的藥，然後就沒事了。

過了相安無事的幾個月，有一天晚間莫名的劇烈上腹痛又來了，這次一痛6個小時不停，痛得我筋疲力竭，第二天沒辦法去上班。

那當然要看醫生啊，於是我就去了，醫生說，「痛這麼久，又一路從前面痛到後面，看你的症狀，這次你應該是膽結石痛喔。」

照了超音波，我果然有膽結石啊，天哪！

「膽結石痛沒藥醫，建議你轉去大醫院做手術。」醫生說，開了止痛藥給我就讓我離開，連複診都免了。

接下來的日子裡，我三不五時的痛，所以我又轉診去大醫院，醫生幫我抽了血，雖然有膽結石，生化檢查的結果也沒有膽結石痛的跡象。

但是我還是繼續的痛，無語問蒼天。

於是我又轉了一家醫院，醫生聽完我的病情描述，點點頭說：「那就照個超音波加斷層掃描加X光吧。」

照完雜七雜八有的沒的，過一陣子我又去複診。醫生看到我之後，很嚴肅地拿出X光片說：「嗯，不是膽結石。」

我一臉疑惑，難道是什麼更嚴重的東西嗎？

「我想你肚子裡有一條龍。」

啊？一條龍？胡扯什麼東西啊！

雖然這麼說，但我也看到肋骨下方的確有一個長得像暴龍化石的骨骼影子。

「就像台灣地底下住了一條龍，龍一翻身就地震了，同理可證，你肚子裡也有一條龍。」醫生好像很理所當然說。

「所謂的肚子是胃還是膽啊？」

「都不是，是肚子裡的超空間，每一個人的肚子都是一個小宇宙。」

「那怎麼辦啊醫生，如果讓牠住在裡面，然後悟空蒐集了七顆龍珠許願讓克林復活那還得了。」我說，「生死的問題不該是那麼漫畫化的課題啊！它牽扯到的應該是無法逆向的死亡議題所產生的哲學思考甚至是宗教信仰啊！」

「放心，雖然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講什麼，姑且讓我跟龍談一談吧。」醫生說，說完就對著我的肚子自言自語起來。

「請問你為什麼會在我病患的肚子裡？」醫生自言自語說，然後點點頭。

「那你怎樣才要走呢？」醫生又自言自語，然後點點頭。

「好吧，我明白了，我會告訴他。」醫生再度自言自語，又嗯了一聲。

我屏息以待。

「牠說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在你的肚子裡，但以我的診斷經驗來看，我猜八成是你三餐不定時定量，又吃太油，又不吃蔬菜水果，又作息不正常，又不運動，我說的沒錯吧？」

我點點頭。

「而且又喝酒對吧？」

我抗議，本人滴酒不沾，若我那種沾兩滴的喝酒經驗算是喝酒的話，全世界至少有九成九的人都是酒鬼。

「呃，哼哼，那一定有抽煙。」

我同意。

「沒錯，所以龍才會出現在你肚子的超空間裡。」

這樣也可以喔？

「龍說他不喜歡太油膩的東西『這樣超空間才不會太過油膩濕黏』，而且你要多運動『刺激肚子裡的超空間成長』，少量多餐，不要吃太飽『騰出超空間不要讓牠覺得太擠』，這樣牠就ok，不然只好翻身，一翻身你就知道痛了。」

「喔，我知道了，謝謝醫生……。」

「而且要戒酒，酒會讓『超空間產生扭曲』。」

「就說我不喝酒啦！」

「呃，呵呵！對，其實我想說的是要戒煙，煙會讓『肚子裡的超空間產生…』嗯，『產生煙霧般的視覺屏障。』」醫生開始有點隨便了。

「總之龍就是不想走就對了啦。」

「暫時是這樣沒錯，除非你想把龍拿掉。」醫生凝重。

龍也可以拿掉？我為當代醫療技術的神奇感到震驚。

「那就拿啊！有什麼不想的啦。」

「話不是這麼講，其實我說把龍拿掉不只是拿掉龍，因為龍和你的超空間附著得很緊密，而且難保拿掉這條龍之後，下次不會有另外一條龍又跑進去，所以說要拿掉龍的話是要連你肚子裡的超空間一起拿掉。」

「拿掉這個……肚子裡的超空間不好嗎？」

「也不是不好，不過這算是預防性治療，比較麻煩的是『平行時空的崩潰』困擾，這會造成宇宙失序問題，對人體也有一些影響，比如說體內壓力的急遽升高等等……，不過當然啦，如果你痛得厲害，我們自然可以考慮這個手術，不過目前還不一定要做。」

「那是要動……，類似次元刀之類的手術嗎？」

「不是，年輕人你卡通看太多了喔。」醫生說，「這個手術全名叫做『強子對撞牽引術』，簡單來說，我們會藉由一台強子對撞機，藉由『高能量的粒子運行進行對撞』，在你體內製造出一個黑洞，再經由黑洞將你體內的超空間連同龍一起吸掉。」

「啊？」到底在說什麼？

「聽過黑洞嗎？」

我點點頭。

「那知道黑洞的特性嗎？」

「不就是外太空的東西？可以超越時空對嗎？」

「根據霍金理論，是可以的，不過穿梭時空不是手術的重點。」醫生說，「強子對撞牽引術是利用黑洞強大的重力把你肚子裡的超空間給吸走。」

「這個，我是聽得似懂非懂啦。」其實完全聽不懂，「可是你說在體內製造一個黑洞？感覺不是很安全欸。」

「放心，我們這個手術最近得到了突破性的進展，目前存活率高達七十三分之四十一，以往引力過重導致患者『受重力影響自體內塌陷』的問題也已經克服了。」

「七十三分之四十一的存活率……也太微妙了吧。」我完全不想去思考「受重力影響自體內塌陷」究竟是什麼意思。

「總之，我目前也沒有建議你做啊，畢竟手術還是有副作用的，比如說就有『闇物質漏洩導致與物質相互抵銷所造成的身體組織毀滅』的可能性，你只要多控制飲食讓超空間維持穩定狀態就行了，這樣龍也不會沒事搞你，天下太平。」醫生說，「我開一些藥給你帶回去，一種是維持超空間乾爽的藥，另一種則是減低超空間崩毀機率的藥。」

「謝謝醫生……。」

「不客氣，記得飲食清淡，多運動。」醫生對我揮揮手，開始飛快地打他眼前的電腦去了。

我下樓排隊繳費，又排隊領藥，排隊的期間，我看完了維基百科裡對強子對撞機的描述，雖然我看不懂其中的任何一段，但無論如何，我仍舊想要與我肚子裡的龍好好相處，所以我又去查了一下平行宇宙的解釋。

我領到兩個禮拜的藥，維持超空間乾爽的藥是清透潔白的綠，好像某種凝固後的牙膏；減低超空間崩毀機率的藥則是稍嫌可愛的粉紅色。

回到家中我幾乎是立刻睡著，原來看個醫生也可以這麼累。

夢中，肚子裡的龍正舒服的酣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