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市政府捷運站,滂沱大雨。
他站在人潮擁擠的2號出口,張著嘴打了一個大大的呵欠,口裡有雨水的滋味。
百無聊賴,於是看看正妹也不賴。
大雨化開了每個正妹臉上的妝,也讓每個上班族的西裝褲腳溼了一片。
看著看著,她來了。
她還是沒變,尖尖的下巴,白白的臉,細細的眼睛。
哈囉狐狸。他說。這是她很久很久以前的綽號了,早已沒有人這麼叫她。
等很久了嗎?
沒有才一下子。
這是你的。
啊,原來在你那裏啊。
這是他以前最喜歡的德軍包,好久沒見到了。
看看裡面。
這什麼?
香水,送你的,之前我送你的已經用完了吧?
啊,謝謝。
他和她的緣份老長,長到一個自認男子漢就是要臭烘烘的固執大叔可以用完一瓶香水又經過好久好久。
你不試看看味道嗎?
走在地下道裡她說。
吃飯的時候再說吧,現在在走路欸。
先試看看嘛,吃飯會有食物的味道你就聞不出來了。
好吧,那背包你先幫我揹著。
於是他無視地下道裡的人群嫌他們擋路的目光,打開了盒裝,將透明玻璃瓶身的香水拿了出來。
幾近透明的香水以霧狀散在空氣之中,又降落下來,緩緩浸潤在他的頸部與短短的頭髮裡。
涼涼的,淡淡的,愉悅的,帶點檸檬味。
是檸檬味呢。
他說。
笨蛋,是馬鞭草啦。
她說。
好淡的味道。
這是淡香水嘛。
妳從來就不喜歡很男生味道的香水味呢。
嘻嘻,對呀。我送你香水,你要請我吃飯。
石鍋熱得拌飯滋滋作響。
他們聊天,還是很自然,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完全沒有顧慮,罵髒話也可以,嘴巴賤也可以,不說話也不用怕尷尬,反正他們從前就是這個樣子,反正他們從來就知道對方是什麼樣子,他們不為彼此改變自己,他們只是由衷的欣賞彼此最本來最不修飾的樣子。
吃完飯去華納威秀,他們從來沒去過那裡看電影,因為那裡他總是嫌貴,他最喜歡的還是欣欣精華影城,但現在下大雨,實在也不用想太多。
還是有些變了,因為距離拉開,他和她不再認為彼此的存在是那麼理所當然。
鋼鐵人確實有趣,沒有冷場的陪大家到最後,他們看得挺開心。
走在新光三越一長條的空橋上,他們沒怎麼說話,只是各自點了根煙。
她陪著他走到捷運站。
你這個恰比。
她笑嘻嘻的摸了摸他刺刺的平頭。她老是這樣叫他。
恰比是蠟筆小新裡的一段,話說小新走在路上,被一個公主發現,公主摸著小新的頭,然後說;啊,這個觸感,和我走失的狗狗恰比一模一樣。
我不是恰比。他老是這樣回答。
你是恰比。然後她會這麼說。
嘻嘻,我是恰比。然後他會這麼笑著。
他送她上計程車,她朝他揮一揮手。上一次道別是他去當兵,再上上一次她則去了對兩人來說都很遠很苦澀的雪梨。
送走了她,又聽到計程車的煞車聲響,他轉過頭去,她朝他走來。
笨蛋,德軍包幹嘛不拿去。
妳一直揹著我哪知道啊。
他看著她的車走遠,然後走下入口搭捷運。
他一坐上車箱就睡著,短短的路程好像很久才到。
馬鞭草的味道隱隱尚未散去。
涼涼的。
淡淡的。
愉悅的。
帶點檸檬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