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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8/08 03:51:08瀏覽2759|回應25|推薦121 | |
女兒用軟軟的聲音,撒嬌的聲音,輕輕的說:[ 媽媽,我愛妳這麼多。] 兩隻小手畫一個圓圈,在她的身前盪成兩個弧形,我伸出兩隻手,用力張開,:[我愛妳更多。] 女兒吱吱咯咯笑著說: [我愛妳更多更多。] 低下頭來看著她小小的臉,兩隻美麗的眼睛,盛滿了幸福的光澤,忍不住想逗她:[如果,有一天媽媽變很老很老,妳還會愛我嗎?] 女兒用力的點點頭,大聲的說:[會,我永遠都愛妳。] 三四十年後,我怎麼可能預期妳,還能記住此刻妳我的對話?只要妳記住,媽媽是第一個愛妳的人,也是永遠都愛妳的人,我就心滿意足了。 眼睛突然泛起淚光,不自由主的想起自己的父母。隔著一個太平洋,難以承歡膝下,如果長大後的女兒,也像我一樣,展翅高飛,到了地球另一端,她會知道我的想念嗎?日後,我像念女兒,是否就如同現在,我的父母一樣想念我呢? 歩入中年後,無力感日益加深,彷彿無論如何,也擺脫不了那種全身虛脫精力耗盡的感覺。 那年春夏交際的某一天,父親再度住院,在父親病情穩定後,我匆匆處理完瑣事,回到台灣。 醫生宣布,父親失智症比身體的不適更為嚴重。我,難道不知道嗎?不知已經有多久,我無法和父親在越洋電話上交談,剛返台的那幾天,父親根本不認得我,完全不曾出聲招呼。 父親仍然意識清楚時,不斷的寄來家書,而我,卻在搬家時,把父親書寫的許多封航空信扔了。把信扔掉的我,怎能預期到有朝一日,父親竟然不認得我?如何料想得到,他的信件,將是他記得我愛我疼我的最好證據? 醫院的護士指著我問父親:[ 她是誰?你認得嗎?] 父親說:[她是我妹妹啊。] 看著父親空洞的眼神,想起我的人生,父親,是生命中第一個愛我的男人,也是唯一一個無條件愛我的男人。 唸小學五年級的一個炎炎夏日,我吵著媽媽,要吃冰箱最後一枝冰棒,媽媽好言相勸,說留給爸爸吃吧。我心不甘情不願的走路上學,在教室裡對冰棒斷了念頭,卻聽見同學叫我,妳爸爸來了。 我急忙走到走廊,父親拿著那枝冰棒,對我說:[妳趕快吃吧!] 我站在走廊上,兩三口就把溶了一半的冰棒,吞進肚子裡,父親笑了起來,問我:[好不好吃?] 我點點頭,對著父親笑,那是童年記憶裡唯一一枝我記得住的冰棒。他摸摸我的頭,說:[我要去上班了。] 我揮揮手,對父親說:[爸爸再見。] 後來,還有無數次,我對著父親揮揮手,說:[爸爸再見。] 每一次再見,都發現父親日益衰老的同時,母親同樣衰老,卻也日益憂愁。 醫院的外勞在替父親換尿布時,對我說:[妳要不要看他的褥瘡?] 我強忍住驚愕惶恐,別過眼睛,卻也隱隱聽見,我的心,碎裂的聲音。人怎麼會有這麼大的傷口?全身一共五個。父親有時喊痛,有時悶不吭聲。我很想問醫生:[失智症病人難道不會感覺疼痛嗎?] 我替父親的身體擦上乳液,一邊問他:[今天好一點了嗎?] 他點點頭,沒有說話。 我替父親的身體擦上乳液,他問我:[在美國好嗎?] 我點點頭,說:[很好啊。] 父親說:[回家。] 我笑著告訴他:[要等你的傷口好了以後,才可以回去。] 父親點點頭,不再說話。 我走到醫院隔壁的安養中心去,和社工人員商談父親的申請手續。 回家後,我告訴母親,所有的手續,我都辦好了。她輕輕抹去眼淚,點點頭沒有說話。 我替父親的身體擦上乳液,他問我:[妳什麼時候要回美國?] 我說:[再過幾天就要走了,沒關係,我以後還會回來看你的。] 我一邊替父親擦上乳液,一邊和他說話:[等你的褥瘡好了以後,你要搬到隔壁的老人院去,在那裡你會認識朋友,你可以看電視看電影,你還是一樣會做復健,我們還是會來看你。] 父親看看著我,點點頭,沒有說話。 回美國之前,我擁抱著虛弱不堪的父親,和他道別。這是我第三次主動擁抱父親,前天是第一次,昨天是第二次。父親眼裡似乎閃著淚光,也許,是我看錯了。 我在心裡對著父親說,親愛的爸爸,我鄭重向您保證,我會好好照顧媽媽,您不必擔心,一切有我在。親愛的爸爸,我對不起您,恕我不孝,無法在您身邊隨時照護。 在取捨之間,我用有限的智慧,反覆衡量,我,選擇了讓母親可以比較輕鬆的度過餘生。 代替父親照顧母親,就是我,身為女兒的承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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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情隨筆|心情日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