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鎮診所有時像個八卦集散地。

 一方面是我們的診所員工都和病人相處融洽，病人會和我們閒話家常，一方面也是小鎮風土人情，不比大都會的冷漠各自為政，大家都互相認識，互通有無，是常有之事。

 所以，我的腦袋，現在裝滿了誰家有喜事，喪事，生小孩，搬家，還有誰在鬧離婚這種在地的八卦新聞。

 還沒有進駐老爺診所之前，不是沒有聽過這種八卦，但是絕對沒有料到，八卦和診所生意也有關連。

 話說接管老爺診所之前，當時的經理交接時，簡單的提到了一對夫婦在鬧離婚，所以有些注意事項，例如，小孩來看牙，費用一律先送男方保險公司領錢，保險公司不給付差額的部份，未滿多少金額( 好像是五百美元)，則要由女方支付云云。我聽得一頭霧水，怎麼如此複雜?

 我很快的就領教到離婚病人的麻煩。

 有一天，離婚男人的未婚妻來診所找我，因為她知道那名經理要離職，特地為了上面提到的注意事項，來和我耳提面命，有趣的是，她還帶了離婚文件來給我看，證明她所言句句屬實，還說，如果有需要，她會影印離婚協議書給我，我連忙推辭不必了。

 未婚妻雖然年紀不小，但是長髮披肩，濃妝豔抹，我一看就知是非我族類的另類女人。她和我說了半天的話，我還被迫知道她的戀愛史。原來兩人是高中甜心(High School Sweetheart)，畢業後各分東西，各自婚嫁，她後來離了婚。一直到高中同學會上才又再度碰面，重燃火花。她當然沒有提到，當時男方已經結婚多年，兩個小孩都上高中國中了，兩人重拾愛情後，男方便要和前妻離婚，我見過前妻，樸實的中年婦女，糟糠之妻的外表，果然無法和未婚妻爭奇鬥妍。

 兩個小孩來洗牙補牙，麻煩開始來了。老爺當時完全沒有加入任何一家保險公司，只要病人的保險是PPO(也就是可以到任何一家診所和醫院看病，不必到保險公司指定的地點看診)，我們便會替病人送保險案件。但是有的保險公司，只把保險付款寄給病人，這家人的保險便是這樣。

 結果小孩每次來看診，送件到保險公司，爸爸領到錢，也不交給診所，新太太反而要我們向單親媽媽要錢，我一個頭兩個大，明明於心不忍，可是總不能要老爺作白工，診所開銷也得顧及。

新太太果然不好惹，幾次溝通後，她說話口氣愈來愈惡劣。有一年我回台灣探親，交待櫃檯小姐，帳單要記得送到媽媽，不是爸爸那裡。她果然不記得，把帳單送到爸爸那裡，新太太在下班時間留話在診所的答錄機，揚言要告我們騷擾。把一向好說話的老爺也惹火了，決定拒看他家的小孩。她當然只是虛張聲勢一下，後來，兩個小孩上大學了，很少來看診，我想，她們的媽媽也不願自找麻煩。

 除了這家人之外，很多離婚病人也有類似情形。例如離婚後，小孩的保險在爸爸名下，但是媽媽撫養小孩，保險公司不給付的差額，到底是誰要付?常常遇見爸爸不付，要媽媽付，媽媽不付要爸爸付的情況。這種例子不勝枚舉，到了後來，我一聽見有人離婚，心情就開始七上八下。

美國各州法律不同，但是，一旦離婚程序開始進行，一切金錢往來都要條列清楚。為了病人打離婚官司，我不知已經替多少離婚病人，提供他們在診所的花費清單。

前幾天遇見一名結婚三十八年的媽媽級病人，正在辦離婚手續。她結婚生子後便沒有工作，離婚後拼老命找工作，空有碩士學歷，只找到一家大型書店(Border)店員的工作，原因出在她住在德拉瓦州，該州的規定是只要你有工作能力，就一定要有工作，才可以向配偶要求贍養費，讓我聽得心酸不已。

但是，婚姻變調後，豈有外人能著力之處?只有祝福她好自為之，再雙手附上一份她所有診療的收據，讓她去向前夫收錢。

日記心得:

1. 有人要離婚時，一定勸合不勸離。受害者可不是只有當事者，我也深受其苦呢。

2. 年老色衰，齒牙動搖時，絕對不可搬到德拉瓦州去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