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來九月香

旺德福/新北三峽

不記得那棵樹何時根植在外婆家的門庭口，記憶裡，他紮根在我心中，是在明月高掛的中秋。那晚，家家戶戶嗆著烤肉的白煙，空氣中，你來我往的肉串味和柚香，一台台的遊戲機綿延路旁，多熱鬧啊！在台北也沒玩過遊戲機的我，牽著爸爸的手，晃過一台又一台的五光十色，最終在門口的鋼珠檯坐了下來。其實看不懂鋼珠的軌跡，看不懂怎麼突然地，遊戲就結束了。只記得站在機子前的我，微風中的一股清香和黃色花瓣的灑落。啊！是我們家門前的樹啊！

那之後，在外婆家的每個早晨，我總去收集他的黃色小花。樹有些高，膽小的我，只能拾起一夜過後的滿地鵝黃，小心翼翼地捧在掌心，吸吮著香氣淡淡；然後，我開始在車子轉過村口時，從那攀出來的枝枒認得，到家了！再然後，當我走在台北街頭，聞到那熟悉的清香，會不自覺地微笑和期待，是中秋要到了。

後來外公過世了，我們有好幾年沒有回去，記憶中的這棵樹開始閃爍模糊。我依舊在煩躁的時候和每個中秋前後的街頭，想念那閉著眼也能微笑的清香，和睜開眼小雞似的溫柔鵝黃，卻又感覺這段記憶有些不真實的存在，像是自己寫給自己的一個故事…

好多年後，再回到了外婆家。車子駛過村口，卻不見那曾經向我招手的枝枒。舅舅對家裡做了一翻整新，我左顧右盼，已找不著記憶裡那棵巨大而溫暖的存在，只得把這份「編造」的記憶埋起，獨自想念。幾天後，我在院子裡晃著，門口一棵枯瘦、幾乎沒有葉片的樹令我奇怪。我問爸爸，這什麼樹啊？他是不是死了？「這是你小時候最喜歡的樹啊！」爸爸說。「你舅舅說他病了，所以剪掉有病的部分。剩下這些，不知道活不活得過來。」我驚訝地說不出話來，原來在這裡，我的樹、我封存的記憶，多抱歉我沒有認出你！

老天眷顧，樹活了下來，雖然不復記憶裡那般茁壯鬱鬱，但仍努力長出新的枝枒，在每一個秋天，像畫家秀拉，在枝頭點描上溫柔的黃。而在我心中，他始終如那一天，為我飄灑著香氣的鵝黃雨。而我，也終於在自己的家裡，有了一棵自己的、茁壯中的桂花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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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的「小綠蟬」

文/王新偉（新北市）

天氣雖然還有稍許的寒意，但春天已經越來越眉目清晰了。
公園的綠地，一株在去年秋天時被颱風吹折的樹木此刻發了嫩枝，那是一棵黃花風鈴木。五年前，當它還是一株小樹被移種到這個小公園後，我便日日與它相見，原本毫不起眼的小樹童隨著時間慢慢長大，終於出落得亭亭玉立，並且開始在每年四月時以黃色的花朵示人，宣示著長大的美麗。我每天看到它，便有種發自內心的喜悅和舒服。但去年的一場颱風卻折斷了它尚不強壯的軀幹，公園管理者不得已只好將樹幹切去了大半，看著它僅剩光凸凸的樹幹，不知為何好像覺得自己也受了傷。我雖然很不忍，但每天還是會多看它幾眼，懷著某種期待。幾個月過去了，我的期待因為這些嫩枝的出現而興奮不已，原本有點感傷的情緒突然被提振起來。相對的，它周遭粗大的木棉樹和菩提樹反而枝葉漸漸零落，好像有人用極寫實的筆觸，在天空的畫布中定格成繪本的插圖，這景象往往在一夜東北季風後愈發明顯。
我的目光很自然地落在那些從折斷的矮樹幹上冒出的綠葉，好幾枝一小叢擁擠而生，這情景很像角蟬正在羽化的幼蟲，它們靠人多勢眾求得生存，斷木重生也跟這些幼小的生命一樣，一起冒出頭可以互相依偎著，即使再颳起強風也不會勢單力薄。但畢竟有些稚嫩，好多葉片還蜷曲著，左左右右交疊著，不用說，它們彼此依靠著還可以互相打氣。
這幾截新枝還呈現著未轉綠的暗紅色，而側枝又生出幾截更細的短枝，然後一起朝向中間包成一個圓，蜷曲的嫩葉便各自翻轉調整著方向，沒有風，葉子卻動起來，讓人生出一點趣味的錯覺，似乎下一秒，這些蜷曲的「小綠蟬」便會張開翅膀。
當光線逐漸變成詩句裡的紅，這些「小綠蟬」蠢蠢欲動，開始一次次轉動著姿勢，每一次翻轉的方位都朝向天空，迎向陽光。幾番觀察，我終於看懂了，不一定只有種子，才有初生的喜悅，各自的生命情懷隨時隨地都在發生，即使遭受攔腰折斷的打擊，敞開的心胸還是始終一貫，積蓄著重新勃發的力量。在短暫的等待後，毫不猶豫的朝向新生的奔往，迎來悄然美麗的綻放。
這生生不息的生命寓言，果真一樹比一樹還情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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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紫色的回憶

小游 (台中市)

去年春天，在一陣慌忙中抵達客戶公司。赫然發現，比起約定的時間提早約莫一小時。關上車門，晃悠著，來到一旁開滿粉紫色花的羊蹄甲小徑，像是有什麼引力般，將我帶入其中，走在浪漫的色彩下，使我依稀想起了那棵曾經矗立在校園在司令台邊上的羊蹄甲。

時間飛快，離開高中邁入第十年。然而，這些年不是故意不去談起高中生活，而是漸漸的淡忘，彷彿什麼也沒有留下。對於我來說，高中歲月同等於是一段空白的記憶。我想，還能記起那棵羊蹄甲，也許是因為它知曉了我的高中生活。

被排擠、被霸凌是一個學習過程中的挑戰。在那個年輕年紀裡，較多是把友情視為一切，沒有親近的朋友在身邊，總讓人感受孤獨。當時，任課的老師發現我獨自一人躲在校園角落，哭著獨自吃午餐。老師親近我、陪我暢談，紓解緩和我的悲傷。當時老師的年紀和現在的我年紀一致，相差不遠的年齡讓學生更願意親近，老師如同我的朋友，約著我一起去操場散散步、聊天。

緩悠悠走著，一圈又一圈的操場，試圖抹去眼角淚水，突然間老師說:妳看啊!櫻花開的好美! 我抬起頭望向司令台方向，沉默幾秒，說道: 這個季節不是櫻花啊，那個是羊蹄甲……老師一臉驚訝問道:不是櫻花嗎?妳怎麼知道? 我笑了，說道: 生物老師有帶我們班在校園進行樹的認識。羊蹄甲所在的小坡，不知不覺成了我們的休憩處，坐在一旁邊坡階梯上，和老師分享著心情訴說，樹也靜靜的聆聽著。當風吹起，羊蹄甲花飄下幾朵，佇足樹下的我們，欣賞著這起粉紫色浪漫。

幸運地，提前抵達客戶公司，好讓我有機會巧遇這一道羊蹄甲小徑。風兒輕輕拂過，引領我想起曾經那個在樹下哭泣歡笑的自己、安慰我的老師。謝謝自己勇敢成長，對於過去紛擾不再哭泣，逐漸隨年齡理解並釋懷。自己早已以非當年脆弱、傷心的孩子，然而，羊蹄甲花依然盛開得如此美麗。看著這片粉紫色，想起老師說的:櫻花好美，不禁一笑。如今，羊蹄甲是留給一個曾經高中生活不愉快的我，一份美好高中回憶的寄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