眷村裡的棗子樹

以前眷村的房子狹小，成排的眷舍都留有前後院，通常後院都加蓋成廚房或是二層樓房，前院多半蓋了圍牆保留空地，因此多多少少種些花草樹木。我們家那條巷子最靠近水溝旁的那戶是許伯伯家，院子沒有圍牆，小孩子都很喜歡在附近活動。他家前院種了棵棗子樹，長得非常高大，枝繁葉茂超過了屋頂，夏天在樹下總是聚集左鄰右舍乘涼聊天的人們。有趣的是，這棵棗子樹生長除了主幹往上長之外，還有一根粗大的支幹是橫向的，正可供小朋友盪鞦韆之用。

   眷村的果樹，都不是專門育苗種的，多數是吃完的水果核往院子裡丟，沒注意就愈長愈大，棗子樹也是這麼來的。每條巷子的水果樹不盡相同，從荔枝、龍眼、蓮霧到芒果都有，棗子樹是我們那條巷子的代表。每當棗子樹開花結果時，經過樹下的人們總是抬頭望著、尋找成熟的棗子。因為不是特別種的，也沒有特別施肥，生出的棗子都沒有市場上的大，但棗香濃郁。棗子成熟的季節，常會看到一群小朋友拿曬衣服的竹竿，鎖定黃綠色的棗子，左右瞄準後，用力敲擊下去，通常會一次掉下好多顆，一群小朋友就會在樹下接棗子，有成熟與沒成熟的，也因為如此採摘，很快地，視線所及的棗子都會被採光。

   在光明處的棗子被一掃而空後，人們都會想盡辦法接近屋頂，因為最後一批的棗子會秘密地躲在上頭，整條巷子的小孩都渴望能上屋頂摘棗子。結果不時會發現小孩在屋頂上，嚇得大人在下面冷汗直流，小孩安全落地後免不了一頓責罵。後來為避免巷子裡的小孩再有攀爬的危險動作，大人合力將靠近屋頂的枝葉全修剪光了，不曉得是不是修剪得太過厲害，沒幾年這棵樹竟然逐漸枯黃而凋零。後來隨著眷村計畫改建與人們搬出，這顆棗子樹也被無情的摧毀，與村子的人們一樣，消失在一同生活過的回憶空間中。

我的綠色夢想

「哇！好高好大的樹啊！」這是我五歲舉家搬遷後，對著圍牆那頭鄰居家的大樹發出的驚嘆。那是我第一次看到這麼高的樹，樹上還垂掛著一顆顆像大水滴般綠色的果實。好奇的我每天倚著牆在樹下望啊望！想著樹上的果實可以吃嗎？什麼時候掉下來？日子一天天的過去，望向大樹和它的果實成了我每日必行的儀式。直到搬離故居我始終沒吃到那果子也無從得知那樹的名字。

長大後在一個機緣下得知兒時記憶裡的那棵樹叫「酪梨樹」，而再次回到故居時，那地方已蓋起高樓，那棵小時候常仰望的大樹也不見蹤影，心裡有種失落感，似乎我童年的一角也消失在水泥叢林裡。

幼年的記憶總是美好，雖然年紀小不善表達，但所有美好的經驗會在生命裡留下痕跡。先父有位一同經歷戰爭的同袍住在大林，每個月先父會騎著單車帶著我和弟弟從嘉義到大林探望他，綠色隧道是必經的路。兩旁高高的樹像是列隊歡迎的士兵，綠蔭為我們遮蔽烈日，光線穿透樹葉縫隙，我們像是進了綠色萬花筒，千變萬化的光影，是我生命裡最美好的回憶，每每想到這綠色隧道，心中就有種無比的喜悅。但隨著都市的開發、馬路的拓寬，這一條條的綠色隧道今已不復存在了。

為了圓我兒時綠色隧道的夢，三十多年前便在自家的院子裡種起記憶中的酪梨樹、仙桃樹、扁柏、肖楠、槭樹、黃玉蘭樹，近幾年還種了樹葡萄樹和梅樹。當樹葡萄果子成熟時，綠繡眼來湊熱鬧搶食。黃玉蘭樹結果子時，大大小小不知名的鳥兒都來啄食，吱吱喳喳地好不熱鬧。仙桃樹上仙桃成熟時五色鳥、斑鳩便來棲息，小外孫們也搶著撿地上落下的果實。

「樹」不止淨化空氣，美化環境及減緩地球的暖化，更與人類及其他生物的生存息息相關，希望這綠色的夢能延續不只一代、十代，甚至百代。

台灣山櫻花（緋寒櫻）

電梯門開，「嗨」向中庭角落，一株五十公分高，小指粗茶褐色樹皮，枝枒亂竄，有的幾片互生的嫩綠葉，有的光禿禿枝頭上冒芽苞，可惜還未到花苞之齡，那是我年初天暖野放的台灣山櫻花（緋寒櫻）。

年初吉日吉時，從八樓陽台上捧著山櫻花，短短搭電梯時間，除了心語：「上無露水下無地的陽台太憋屈了，在外頭天生地養，開枝散葉茁壯吧！」還邊挖坑邊祝福的唱著種樹歌，「樹呀/樹呀/我把你種下/不怕風雨/快點兒長大/長著綠的葉/開著紅的花/鳥來做窩/猴子來爬/我也來玩耍。」

山櫻是三年前，滿山櫻花抽出嫩芽，才姍姍造訪阿里山的我，在地上掉落的深紅色吊鐘型花中，發現尖桃形凋萎的櫻花果，如獲至寶的撿了五顆，五是近年我偏愛的數字，台語音近國語的「有」，尤其是五元有緣，回到家養在盆子裡，雙手合十禱：「有緣的，早日發芽吧！」

每日看三回，頻問「要出來見世面了嗎」？看得春去秋來寒暑易，漸漸忘了他們的存在，沒想到，有天竟然看到小綠芽出土，喃喃問：「是哪隻鳥兒留下的謝禮嗎？」

狐疑中，子葉、莖、1葉2葉3葉～，我像個守財奴般的早數晚算，怎能不欣喜，我可是眾所皆知的黑手指呢！12片後，葉形和回推，櫻花苗。

瞬間來勁了，早餐杯中殘餘的牛奶，洗米洗菜水，蔬果堆肥蛋殼的重點照顧，老公怨言時，我說：「他離鄉背景，肯安身落戶在這陌生的地方，偷笑的是我，想想在外打拼的孩子，沒親沒戚悶頭打拼求生存，不容易啊。」

曾30年樹人的我，退休後，嚮往田園之樂，春蘭夏荷秋菊冬梅，欣賞花開之盛，花落之美，生生不已。這顆山櫻花的種子是我的魔豆，他的樹生，我的樹木。

姓名：陳娟娟 筆名：miller（台中市北屯區）

email:2528miller@gmail.com

避風港/鄒惠蓉(台北市)

在三個孩子離巢後，孤單為日常，寂寞來追趕，雖然明白，這是每個人必經過程，還是不死心，殷殷期盼兒女膝下圍繞，逃避時光已逝的事實，仍痴心妄想當個被需要的母親，直到驚覺耽溺過去是難以醫治的愚癡，試著把自己當生活重心，確實脫離原有熟悉的軌道，從反覆徘徊的牛角尖鑽出。

春風料峭，微寒。百無聊賴，騎乘河濱，沿途高樓大廈每一格倒影，訴說寂寥父母心；青草萋萋，柳暗花明，空曠大地，傳來清香，不會太濃烈，若有似無，用力吸入，舒服好聞，不知是誰吐露芬芳？

聳動鼻尖，邊騎車邊東張西望，左顧右盼，是哪種花有如此迷人香氣？經過一棵高聳羽狀複葉大樹，誤以為是台灣欒樹，正想快速通過，竟有淡淡細細淺淺紫花片片飄落車籃，以此暗示花香歸屬，不必再尋尋覓覓，被召喚緊急剎車抬頭仰望，發現樹冠層滿滿的花序迎風搖曳，香氣瀰漫，原來是名字不討喜，民眾拒絕門前栽種的苦楝樹，「苦」字的宿命，讓它茁壯於人煙稀少的河堤。

停車借問，放下草帽，閉起眼睛，享受陣陣清香撲鼻，陶醉於夢幻般的香氣，紛擾的情緒，迅速被轉移，靠在樹幹上，全身有了依附，放鬆放心放下一切憂慮，光線灑落葉隙，身心舒緩如母親雙手的輕撫。

這棵大樹成了我的密友，垂頭傾聽我的紛紛擾擾，不打岔不嫌棄守口如瓶；讀雜誌、看報、寫稿及野餐，都在他樹蔭下進行，看著花開結果落葉到新綠，四季演出，開示成住壞空，流水悠悠，漣漪波波，歲月溜去不再回頭。

煩憂讓樹點通後變得微不足道，兒女志在四方，強過宅在家當啃老族，孩子有能力出外拚搏，是父母擁有的驕傲幸福，若堅持綁在身邊無所事事，讓我繼續操勞守護，才是人間悲劇；放下對兒女的牽腸掛肚，健康過自己生活，當他們挫折時的後盾，不要成為他們包袱，才是最棒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