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父親的全家福相片

      黑白相片裡有媽媽、哥哥、妹妹和我，我大概是國小三、四年級。現在推想，當時會拍攝這張相片，可能是為了介紹人要拿去相親之用而照的。

      生父在大哥約莫三、四歲時因病過世，那時小妹猶在襁褓中。數年後，有人介紹對象，探詢母親是否願意再婚？母親徵求曾祖母和祖父母的意見，皆表同意，遂再婚，並訂下「不再生小孩」和「僅妹妹改姓過繼」的條件。

      繼父律己甚嚴，和氣待人，對我們三個小蘿蔔頭極好。當時蘋果價值不菲，每次他從軍營返家，總會帶蘋果回來給我們吃，他自己則捨不得吃。讀國小時，若繼父休假在家總會親自下廚，準備熱騰騰的便當，帶到學校給我們享用，學校老師及主任曾因此說我們兄弟倆是很幸福的。只是當時自己是個腦筋不開化的小孩，課堂上有時講到「忠孝節義」時，就會心裡懷疑母親是否守節？畢竟周遭喪偶再婚的例子不多。

      讀國中時，繼父因血便就醫，診斷為直腸癌，隨即開刀且在腹部裝設人工肛門。出院後，繼父總自行清理，不假手他人。但是此後，家中氣氛便有了轉變，雙親常愁眉不展。國三考完高中、師專、五專之後，陸續放榜。我上了第一志願的高中和師專，五專的成績也不錯。因考量繼父身體狀況，恐影響我讀高中時的學業，雙親說服我放棄高中，就讀師專。

      師專一年級上學期時，家裡幫我買了風琴，因為學校音樂課會考鍵盤演奏。一下時，鍵盤不夠用，換成了鋼琴。偶爾的低氣壓，我會彈奏「驪歌」(「魂斷藍橋」)，以詛咒發洩怨氣，在鋼琴旁房間內最疼愛我的繼父，當時不知是否肝腸寸斷？

      師專二年級，繼父過世。繼父籍貫是福建詔安，我也曾學了一陣子的詔安客語，並通過中級認證。只是，我只聽過繼父講過國語和台語，不知他是否是詔安客家人?

      繼父沒有和媽一起照過相，也不曾與我們三兄妹合照過。

我的家,不一樣

黃清安（ 新北市 ）

妻子走了，孩子沒有媽媽了。

曾經問女兒，爸爸再娶個新媽媽好不好？女兒説：「我知道，我知道，就像白雪公主的後母，還有，還有，灰姑娘新媽媽，有兩個壞姊姊哦！」望著她天真無邪的眼睛，一時語塞，新媽媽就是後母，後母就是新媽媽，五歲的小孩懂。講這些故事的時候，就只是童話故事，不覺得有什麼不妥，或會傷害到任何人，誰會料到有今天呢？

最難過的日子是五月的第二個星期天，最高興的也是這天，女兒會送康乃馨、小禮物和寫上阿腴之詞的小卡片（世上最好的爸爸，愛你哦…）。

記得是炎熱夏天的星期六，中午下班（那時侯星期六半天班）去安親班接大女兒（小女兒讀幼稚園），老師說還沒有回來，平常這時侯都可以接到人，等了一下，從二樓望著往學校的路，冷冷淸淸，已沒有放學的學生。衝往學校，沿路尋找，沒有，她常去的雜貨店，沒有，進入教室，沒有，驚恐己纏繞心頭。尋原路衝回安親班，還是沒有回來，內心強壓著各種可怕念頭的湧出，努力思索可能的地方，會不會自己先回家去（從來沒有過，也沒鑰匙），到安親班或回家路程都約10分鐘，只是出校門向左轉或向右轉。快步跑在回家的路上，雙眼拼命搜尋，沒有，到大門口，也沒有，她沒有鑰匙，進不去，再也壓不住各種可怕念頭的湧現，雙手扶著大門，一陣暈眩，抱著不可能的希望，打開大門，提著僅存的一絲力氣，準備往樓上衝，突然聽見一聲‘爸爸’，女兒從樓梯下，摩托車旁站起來，抱起女兒放聲大哭。女兒吃著麵，回答我的疑問。‘你怎麼進去’，‘‘跟一個阿姨進去’’，‘你怎麼不去安親班’，‘‘老師駡我，我不喜歡她，我討厭安親班’’，’是不是想媽媽’，’’是，我想要媽媽’’。

感謝疼愛他們的三個姑姑，陪伴她們成長，幫忙他們度過狂暴的青春期。人生的選擇不能重來，也無法檢驗另一個選擇是否較好，但總是以認為對女兒較好為依歸，無論結果如何也只能接受。

email : hwchaen@ms2.hinet.net

我的家 不一樣
幸福欣璇(桃園)

    從小我最自豪的就是跟人家說：「我有兩個爸爸，兩個媽媽；一個叫媽媽，一個叫做媽咪，一個叫做ㄅㄚˋㄅㄚˋ(音譯：爸爸)，一個叫做ㄅㄚˇㄅㄚˊ(音譯：把拔)」。小小年紀的自己，在心底區分著可以撒嬌、可以耍賴的，就是一路把我養到大的把拔與媽咪。
    在我四個月大的時候，我就來到埔心三龍新村，一路把我帶大的就是長年征戰，光榮退伍的國軍”把拔”，把拔是山東青島人，隨著大時代的變遷，撤退到台灣這塊土地，入住眷村後，在台灣落地生根。而我也很幸運地來到充滿愛的把拔媽咪之家。
    是的，我的家不一樣!從娃娃時期，我就黏著媽咪，媽咪也總是把我裝扮得漂亮粉嫩，聽媽咪說我不漂亮，但是很愛笑，所以在眷村裡非常多鄰居喜歡我，牽我出去的時候，也總是乖巧地與人打招呼，於是在那個家家戶戶都認識的年代，媽咪覺得極為驕傲!我也常聽到大人們笑我小時候，如果把我接回家去親生父母家住幾天時，第一個晚上我一定吵著要回媽咪家，鬧著哭著蹲在門口，直到耐不住我的哭鬧，爸媽才又把我從苗栗送回埔心眷村。
    小學的記憶裡，夏天最棒的滋味就是把拔媽咪製作的凍凍袋紅豆綠豆冰，冰箱裡總是充斥著我愛吃的水果：西瓜、土芒果、……等等；端午節時媽咪就會挽起袖子，親手包起一個個又大又香的肉粽，裡面一定有我愛吃的蛋黃和香菇；放學後的晚餐，有把拔拿手的蔥煎豆腐、里肌豬排、三色蛋、香煎白鯧魚；夜裡肚子餓了，會有把拔親手擀出來的麵疙瘩，和著小白菜和肉絲香菇的滋味，真是滿足我每一個天真無邪的小細胞。
    把拔媽咪用美味和耐心，構築出一份延續的愛給我與我的小孩，陪把拔回青島掃墓的第一年，我跟墳前的姥姥說，謝謝姥姥生下把拔，讓我此生有機會擁有把拔媽咪的愛。俗話說養的父母恩情大過天，為我擔憂、辛勞，接送我上下學，伴我成長，牽著我手步入婚姻禮堂，點滴恩情，刻骨銘心。如今把拔已高齡90餘，現在每天陪著我的女兒，一起散步談笑，康健幸福每一刻，幸福之家的我們很不一樣!

e-mail：keepbeauty22@gmail.com

見 與 不 見

兒子婚禮時，雙方主婚人致詞，擔心有差池的我，以選輯兒子的成長照片，和祝福的文字，女兒幫忙後製的VCR代言。婚宴空檔時，媳婦告知，兒子邊看邊淚流滿面，不能自己。

婚後，媳婦透過兒子詢問，需要常常致電請安問好嗎？多久要回家探親？我說，一切如常，無須刻意。親友得知後，普遍反映，「一開始就要要立規矩，養成責任感。」

我心中默誦扎西拉姆．多多的《班扎古魯白瑪的沉默》。

「你見 或者不見我 我就在那裏 不悲不喜 你念 或者不念我 情就在那裏 不來不去 你愛 或者不愛我 愛就在那裏 不增不減 你跟 或者不跟我 我的手就在你手裏 不捨不棄 來我的懷裡 或者 讓我住進你的心間 默然 相愛 寂靜 歡喜」。

想我和老公30出頭，經人介紹，交往結婚，白手成家，無磚無瓦的二人組，不敢懈怠的努力打拼出五子登科，內中甘苦，早將昔日傷春悲秋，風花雪月的閨閣小女子，磨練成東市買駿馬，西市買鞍韉的花木蘭。

歲月匆匆30載，自從孩子們的身影，變成一次次大步離去的背影起，我理智地剪斷第二根象徵性的臍帶，我不想像母親一生為家勞苦，沒有自己，也不想重擔才輕，正是海闊天空任遨遊之際，何苦又將自己的快樂，寄託在兒孫的承歡膝下。

在平安健康快樂的前提下，給他們地球一樣大的範圍，讓他們拓展自己的未來，盡力打拼人生事業家庭，我這個資深公民，不做影舞著，也不緊拉風箏線不放，就是清閒輕鬆的把身分、年齡、外表、衣著放兩邊，健康逍遙自在放中間。

在兒子涕泗縱橫的感動中，在陪著女兒走過憂鬱低潮後，感恩的話語，「下輩子還要再做母女」，我相信，有如中國山水畫裡，留白式的意境，有一根更堅韌的臍帶，在心中，見與不見，日月年次，不過形式罷了。

作者：陳娟娟（台中市北屯區）

email:cycle0628@g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