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妳，對建成的感覺如何？」主任輕聲細語態度柔柔和和，語調帶點溫柔卻又不失莊重，直視下屬問。

這是個人私事，不適合辦公場合說。

「上司關心下屬的身心很自然，妳總不會停留在二十世紀認為私事不至影響公事？錯！」主任脫下眼鏡，撕開拋棄式不織布，仔仔細細拭去鏡片上沾染的細塵土，淡然道：「倘下屬因私事不開心，比方說夫妻失和或者婆媳齟齬，怎樣都不能專注公務，怎樣都會影響效率和產能的。」

「又或者辦公室戀情亂搞男女關係等，妳以為一旦查獲即刻調職或開除的內規玩假的？」說到這兒嚴梅亭笑了，想起大哥外頭一筆筆風流爛賬，想起嫂子的不育和不開心，想起諸多前塵舊事，想起毛爸的溫文爾雅的紳士風度…

毛爸年輕時俊逸挺拔，彼時多少校園內的女學生暗戀和瘋狂追隨？美芸的母親「革命」成功，年齡的差距無法阻止這場世人眼中奇怪的戀情，即便短短十年相戀也令人艷羨，而自己呢？依然小姑獨處。

「我、我，我和建成半同居。」毛毛吞吐著，低頭道出和建成的關係。

不是沒遲疑過，想不到第二段戀情又找比自己年齡小，沒什麼社會經歷的畢業生。

「相信我，合得來重於表象，彼此投契比什麼都重要！」建成說這話時雙眸綻放異樣神采，奕奕說著。

同居早不算什麼，如今世人關注的焦點早移往同性戀者的婚姻和領養的合法，「說真的誰敢保證一紙婚約能制約情感？結婚又離不離分居，又或者離了婚同在一個屋簷下的情況比比皆是。」

「多少孩子與父親無血緣關係？又有多少子女遭受父母的漠視、不當管教甚至凌虐！人類阿真真複雜，複雜的情感造成光怪陸離的社會亂象，情感複雜遇物投思，這，才是最根本的原因。」

就像翔翔的父親，不也戴著有色眼鏡看待孩子和母親"有所求"嗎？

「半同居？」嚴梅亭興趣來了，打量眼前的人兒，一頭亂髮依舊，不合身的短外套搭在瘦削的肩胛骨之上，意外的喜感。

「嗯，說好為了增進情感，也為了皮皮就…就在一塊兒了。」

「為了一隻貓？奇怪的理由」，嚴主任想。

「妳爸答應了？」

「嗯，爸沒意見，幸好兩邊住的近來往方便。爸沒多說什麼，只要我好好的認真的經營這段感情，其餘的事情交給他處理。」

「真是夠了！」嚴梅亭搖頭，不以為然。

早年聽姐姐說毛爸的特立獨行，卻沒想竟然放任至此。女兒有了孩子，孩子找人照看，做母親的奔向情人懷抱，身為女兒的父親居然點頭同意，就好像看場戲。

「爸說這社會早亂了，為人只要行正走穩，橫豎總會回到正軌。」

「還有，爸說毛孩子也是命，既然養了就別丟給建成，該負責到底。」一提到皮皮毛毛立刻正襟危坐，好像提到另一個孩子一樣滿口貓經。

嚴梅亭笑了。

想起德州小鎮小皮外婆養的貓－Juliana－那隻高傲的女王，總愛斜著眼看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誰敢伸手討摸可得冒著被賞巴掌的風險。

孤傲女王絕沒想過有這麼一天被棄養，小皮的新婚妻子何環珮說丟就丟，從此消失於世間再也找不回來。

小皮難過、自責，三個月後兩人簽下離婚協議書。

「是這樣嗎？」嚴梅亭自語，目光空洞的望向桌上的咖啡，「僅僅因為丟掉貓兒決裂？還是因無預警的拿掉孩子再也挽不回失去的情感？」

「沒有地位和金錢，小皮什麼也不是！」嚴梅亭猜想，猜想女方鬧離異的主因－小皮遲遲不肯低頭回嚴家，女方才動作不斷。

「環珮，妳錯了，真的錯了。」望著閃亮亮潔淨無比的鏡片，嚴梅亭嘆息著，「過於自我總會失去，失去真誠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