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爸爸痛打三天的小弟
我家小弟，因為是老么再加上上頭有四個姊姊一個哥哥，自小就是個樂天派的小孩，在他成長的歷史中充滿了一堆笑話，從小時候穿開襠褲，露出小雞雞被鵝啄，到有兩次出去玩走丟的紀錄，就知道這個人有多麼的散仙。

小弟的出生，終止了爸媽的生子壓力，但也因為是男孩，阿公和媽媽自小就非常的疼他。就因為是最小的，所以自小就睡在父母的床上，但在他三歲的時候，卻破了我們家六個孩子的被打紀錄，很少動手打小孩的爸爸，竟然連續三天用細竹子痛打小弟又白又胖的屁股和小腿，讓幾個在早上準備上學的哥哥姊姊心中膽顫心驚，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整天在校上課時都心神不寧。

後來媽媽才告訴我們是小弟的「蕃」造成的。
說起小弟小時後有多「蕃」，我們這幾個哥哥姊姊都心有戚戚焉。走路走不動就賴在地上要人背，偏偏他又奶吃的多，長的又白又胖的。我這個做姊姊的，自小身體不好，長的又瘦又小，常常背不到幾步路就背不動了，可是他偏偏又「愛哭又愛跟路」誰要出門他就要跟，走不動了，就蹲在地上不走了要人背，背不動了放下地叫他自己走，他又不願意，等哥哥姊姊走遠了，他又發脾氣大哭大叫的，哥哥姊姊在前面等他也不行，走回去等他也不行。他說：「你們都已經走到過前面了，不行！」總而言之就是這樣也不行那樣也不行什麼都不行，常常惱的我們巴不得把他丟在路邊。

結果有一次他大少爺又開鬧了，蹲在地上，偏偏那時是夏天，因小弟長的很可愛，媽媽就給小弟穿上一件當時少見的開檔弔帶褲，白白胖胖的小弟，露背露腿還露雞雞的蹲在地上，就被鄰居養的大白鵝給看上了，對著小雞雞就啄，嚇的小弟哭天喊地的跑的飛快，讓幾個姊姊笑壞了。回到家，媽媽趕快給小弟檢查還好沒什麼大礙，從此只要小弟又賴皮不走路大家就會大叫「鵝來囉」。

小弟的「蕃」也惹惱了爸爸，原來是每天一大早，媽媽要早起準備早餐，結果他大少爺一早睜開眼沒看到媽媽在床上，只看到爸爸是不夠的就大哭，媽媽聽到了就回房間去哄他，結果他又開始他那套：「你為什麼要先起床？為什麼不等我？」媽媽陪笑說：「好、好、我再陪你睡一下，等你一起起床。」他又大鬧：說：「不行，你已經起床了！」又開始無止盡的大鬧，惹的很少發火動手打小孩的爸爸，捉起掛在門邊平常用來威嚇我們用的桂竹細枝，對著小弟的屁股和小腿就是一噸痛打。

小弟的哭叫聲引來了疼孫的阿公，阿公不停的說著：「阿木頭，因ㄚ就細漢，不懂事，不要打壞了。」爸爸就回道：「這麼小就這麼「蕃」，現在不教，以後會做流氓。」
結果小弟並未受到教訓，第二天重複的戲碼又上演了，又被打了一噸，連續三天一大早都聽到弟弟被爸爸打的聲音，讓平常很少看到爸爸發脾氣的我們都有些害怕。
那天下午放學後，我聽到阿公和媽媽在對話，「阿證，有安怎唔？」「沒要緊，他爸爸甘那怕咖噌，後來又叫我給他擦三馬軟膏，嘿就貴ㄟ，阿木頭又勾去買一罐。」從第四天開始，就沒聽到小弟的哭聲了，不過大腿和屁股上的條條紅痕深深印在我心中久久不曾退去。

小弟自小就多災多難，在我因為出麻疹嚴重到不能走路而在地上爬的情況發生後，爸爸嚇壞了，在疫苗開始發行但尚未全面施打時，爸爸就把我以下的三個弟妹騙去自費施打麻疹疫苗，但小弟在還來不及打疫苗時，就出疹子了，阿公阿嬤非常緊張，因為我那個讓人領養但早夭的姑姑就是在出麻疹時走的。

還好小弟自小就挺壯的，除了精神比較不好輕微發燒，其他的狀況都不錯。出麻疹，不能吹風，要忌口，只能吃稀飯配醬瓜，並且所有的衣物都要用熱水煮過，而且不能吃生食，結果自小貪吃的小弟，在疹子才剛收，就迫不及待的偷捏了一小口阿嬤曬的蘿蔔絲就丟進嘴裡，嚇的所有人趕緊要挖他的嘴巴把東西挖出來，結果他大少爺卻說：「吞下去了。」氣的媽媽差一點又開扁，因為聽說那早夭的姑姑就是以為疹子已經好了，結果貪食了一碗仙草，莫名的就走了。從那天起大人們緊張了好多天，直到發現他真的沒事才安了心。

小弟自小就長的很可愛，唸幼稚園時就有小女生找到家裡來說要當他女朋友，不過他貪吃又會闖禍，小時後為了他喜歡吃西瓜，好幾次爸爸開長途車回來，卡車後面都會有半車的西瓜，他可以三餐吃西瓜，吃到讓媽媽警告爸爸不准再買西瓜回來，可是爸爸還是樂此不疲的到處找好吃的西瓜，有一次甚至帶我們到別人的西瓜田裡，和老闆談好價錢後，就讓我們自己下田去摘西瓜。

爸爸告訴我們「買西瓜要買『頭番瓜』也就是每根藤中的第一顆西瓜，第一個西瓜養分最足，也會最甜。」那一天我們每個小孩都挑了個自己喜歡的西瓜回家。
最奇怪的是貪吃的小弟竟然不吃冰淇淋，我們全家都喜歡冰淇淋，就他一個人不吃，從小就不吃，而且說什麼都不吃，夠怪吧。我想我們家的小孩多少都有挑食的習慣，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不吃的東西，而且是絕對的拒吃，這種現象大部分都是被爸爸慣出來的，尤其是我，從小只要是軟爛的菜如茄子，絲瓜，胡瓜等，我絕不碰，香菜更是連聞都不能聞到，我會一點食慾都沒有，其他人都還好，但小妹不吃蝦皮，所以家中只要吃麵食或湯圓等，一定是到處都有抱怨聲。

小弟個性自小和陰鬱大弟不同，他自小樂天，在媽媽因家計繁重而到工廠上班後，她跟著阿公阿嬤也自得其樂。他出生時由於體積過大所以採用吸出法，但是造成他的脖子有一點歪斜，小時後為了這件事，爸爸差一點要送他去動手術，但是又考慮到脖子上的神經組織太雜才作罷，還好後來漸漸地比較直挺了。

常常阿公在做事時就讓他在旁邊玩，有一次玩到睡著了，被阿公的鋸子在額頭上鋸了三道血痕他也不哭不鬧的，還是阿公後來發現嚇了一跳。幼稚園時有一次和鄰居小朋友到隔壁小學去玩，結果鄰居小孩跑回來說：「蕭文證受傷了！」爸媽趕緊跑去看，才發現他從單槓上摔了下來，正面朝下的撞擊地面，滿頭的血，後來臉頰上縫了兩道傷口，他還自嘲說從此小名改做「刀疤老六」。

由於排行最小，從小就是家裡的小跑腿，他常常抱怨說：「我是家裡最沒有人權的人，每個人叫我，我都要跑腿，而且沒有「憂必」的人。」在我們家是沒有男尊女卑這件事的，只有長幼有序，每個人都可以使喚他，而且還不準反駁。
不過到了過年，就是他的天下了，追著每個姊姊哥哥要壓歲錢，就連他很少叫過姊姊的老五也可以在這一天裡聽到他諂媚叫著「四姊」，常常惹的小妹說：「每年就只聽到一聲四姊，還要花一個紅包錢，真是太划不來了，你從小叫我妹ㄚ，應該你給我才是。」
父親過逝時他才小學三年級，跟在捧著牌位哥哥的後頭，無助的聽著大人指揮著要他跪就跪，要他拜就拜，那時候的我已高三了，但是在一些所謂的親戚們所主導的喪禮中，女兒能做的事真的不多，聽著一些不著邊際的風涼話，我真的好感慨，我很想代替幼小的小弟但是不行就是不行。
小弟的求學生涯，處處充滿著他的個人色彩，散漫、但有原則，不羈、卻又有他的堅持，常常讓沒唸過書又守舊的母親無所適從的抓狂。

高中時因為拒絕寫作業讓老師頭痛到找媽媽溝通，但溝通無效，他還是不寫。他認為寫作業無助於求學，只是浪費時間而已。嗜玩電玩卻又不知節制到差點讓母親拿菜刀要剁掉他的手。考上了大學，卻又在大二時，因迷上了釣魚，而被二一退學，種種的精采事蹟，讓我不禁懷疑是否是因為父親太早走所造成的。

退伍後的小弟，在找工作上處處碰壁了，我將他找來我的工作室，給了他一份工作，結果他因貪多，而且因為是自家姊姊好說話，又另外兼了一份工作，結果因為睡眠不足，發生了車禍。

在看到被撞的整個車頭全毀的新車，和看到額頭只受輕傷的小弟，我不知道該說什麼，為了怕說出不可挽回的話，我讓他回去休息兼思過一星期再回來上班。我心疼的不是我的新車，而是看到全毀的車頭，我慶幸當時的他有聽我的話繫上安全帶，我害怕若因為我的一時心軟讓他兼差而造成不幸，我該如何向娘家交代。
重新回來上班的小弟，被我重重的說了一噸，我告訴他：「我從未因他的叛逆或退學，像媽媽或大姊一樣的罵過他，因為我知道，沒有爸爸陪在身邊成長的他心中有著缺憾，但是這些都不能成為今天他可以犯錯的藉口，人貴自知，自己有多少能耐，就做多少的事，若貪多或貪快，只會像這次一樣出了車禍。」

小弟在我的工作室做了三年，在一次機會下，我將他介紹給我以前認識的工程師，讓他出去自己闖闖，幾年下來也小有成績。幾年前他結婚了，在婚宴上，母親請來了所有小時後的鄰居，按母親的說法是「在搬離了村子後，因為父親的過逝，已經好久沒和這些老鄰居聯絡了，小弟的婚禮，應該是我們家的最後一次喜宴，再有喜宴該請的也不會是這些老鄰居了，所以就在這一次的喜宴裡，讓所有的老朋友看一看你們這些爸爸的小孩，說一說這幾十年來的過往」。

在婚宴上小弟秀出了從小到大的許多照片，還在禮堂上唸出了一篇對家人的致詞，讓媽媽和哥哥姊姊們個個熱淚盈框，看著高大壯碩但因有雄性禿，而成為家中唯一最早禿頭的小弟，我心中感慨萬千。

他已不再是那跟在哥哥身後的小弟弟了，而是已自成一家的大男人了，雖然還是愛玩，不論溪釣還是海釣，總是和哥哥上山下海的，我想這大概是受到父親的影響吧，爸爸生前也喜歡釣魚，總是帶著他倆爭戰各個大小魚池，如今他倆長大了，不再屈就於小魚池而是往更廣闊的海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