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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爺爺
2010/07/22 16:40:58瀏覽360|回應0|推薦1


我的爺爺
幾年前開小學同學會時聽同學談起,才知道在他們心目中我們家就是一個怪字了得,還一直以為我是外省人。當他們以客家話聊天時,我在旁邊靜靜的聽,他們突然覺得不好意思說:「不好意思忘了你聽不懂。」我一聽奇怪的回問說:「誰說我聽不懂?我只是說的不好而已。」說完我還秀了幾句。
他們覺得很奇怪的問我說:「你不是外省人,怎麼會說客家話?」我一聽更奇了:「我啥時變成外省人?我自己怎麼不知道?有幾個同樣姓蕭的同學,還算是我遠親呢。」那幾個遠親一聽想了想也說:「對呀,但是好像都不知道是幾代前的事。」
我後來告訴他們:「我雖不是客家人,但我爸爸曾在我唸國中時,到不知是台中還是彰化抄了份蕭家的族譜回來,我們家是福建漳州的閩南人。」這時他們才知道我原來不是外省人,但他們都不解為什麼我們家的小孩特別不一樣,我那時只能笑著解釋說因為我有一個很不一樣的老爸,而我老爸的不一樣則源自於我有一個不一樣的阿公,因為他們的不一樣我們這些孩子才會不一樣,老實說不是我自願的。
說起父親的怪,就不得不提起我的阿公 (闊嘴伯)蕭阿閣 先生,說起阿公的身世真的要讓許多人為他掬一把同情淚。聽母親說阿公是遺腹子,在曾祖母的肚子裡時,曾祖父遇到原住民出草死了,曾祖母只能以採茶來養活阿公。
阿公繈褓時因曾祖母要採茶,無暇照顧只能將他放在茶樹下,結果被蛇給咬了。沒錢的阿祖只能請赤腳仙(土大夫)隨便醫治,能活就活,阿公活下來了但聽力有點受損,重聽、講話非常的大聲,所以認識的人就叫他(闊嘴伯)。
記憶中的阿公是個可愛到不行的老好人,獨自一人耕種著六七分農地,非常寵愛孫子,尤其在大弟出生後更是把有孫萬事足給掛在臉上,堅持大弟要和他睡。大弟會走路後每天一定要帶大弟到街上的雜貨店逛逛,剛開始是零食再後來是玩具每天都要搬一樣東西回家,最後所有東西都買過了沒有新鮮東西可買了,結果就搬了塊肥皂回家,母親看了啼笑皆非的說:「阿爸、這樣不好,每天都要買東西會養成壞習慣的。」阿公雷公聲說:「那有甚要緊,他要就買給他。」
阿公是非常傳統的鄉下農夫,生了一男三女,另外又因為習俗的關悉,在婚後不孕時先領養了一個養女,所以算起來我應該有四個姑姑。但是又有一個姑姑送給別人做養女但不幸早夭,所以記憶中只有三個姑姑。
鄉下人對子女的親情是非常壓抑的,平常看阿公和爸爸互動非常的少,和阿嬤也是時有口角,但在看見我們時總是笑咪咪的大聲說:「阿公分五角給你們買糖霜(冰糖塊)。」
母親對阿公的記憶最深,她說:「嫁到你爸爸家,除了你爸爸,對我最好的就是你阿公,不管我要什麼,只要說一聲,你阿公就會為我做好。」當時在鄉下所有的用具幾乎都是自己親手做的,阿公有一雙巧手,每每在農事忙完時總是砍柴,砍竹子,堆稻草。砍柴是為了灶火,而砍竹子則是為了做新的小用具。
小時後常常看阿公將竹子砍下,細細的將竹節修平然後曬乾,有的就直接做了竹竿晾衣服,有的則細細的劈開一束束的放好。
在冷冬的夜晚總在全家人吃過晚飯後,我們做功課,母親做家事,阿公就會將竹篾拿出,時常隨手一編就是個小竹籃,丟給老三說:「妹子,給你扮公伙(扮家家酒)。」
有時用柴刀細細修整竹篾使其不割手後,再編出一個謝籃(鄉下拜拜提貢品用),有時聽母親說:「阿爸,我的洗衣籃壞去了,擱做一個給我。」過不了幾天,一個用粗竹片做底再纏編細竹篾的洗衣籃就做好了,看在我們眼裡都覺得好神奇。
除了竹編,阿公還編草鞋,搓草繩,草繩常讓我們拿來當跳繩玩,有時他從田裡回來手上就會拿一個用林投樹葉編的蚱蜢,或是大粽子回來給我們玩,常常讓我們覺得阿公是魔術師。
在母親連生下三個女兒後,阿公並沒有給過媽媽壓力,聽說在三妹出生時阿公聽爸爸說又是個女孩,阿公好笑的說:「問問先生(醫生)是不是把男生偷換走了?」不過在把三妹抱回來後又說:「這是溫孫,你看腳後肚(小腿肚)就哉、像我。」
由於爸爸不務農,除了農忙時期會幫阿公割稻或插秧,媽媽幫忙曬榖,其餘所有的農事都是阿公一人獨立完成,而我們小孩子只會玩。
常常母親將我們洗好澡讓我們去廟埕玩,我們會順便看阿公是否回來吃飯了,有時看著阿公扛著鋤頭光著大腳丫慢慢的向我們走來,常聽到鄰人們問著:「闊嘴伯、嘿你孫歐?我以為是都位來外省因仔?」總聽到阿公的雷公聲大聲回說:「甚咪外省因仔?是阿木頭的查謀仔。」「哪會逃摸牢這等?(怎會頭髮留這麼長)」「耶塞扮楊麗花(可以演楊麗花歌仔戲)」如此的對話常常上演,阿公總是笑嘻嘻摸著我們的頭回家。
我們家第一台電視機是阿公買的,是村裡的第二台。只因村中有第一台電視時大家搶著去看,有電視人家的小孩對著大批圍觀的人吐口水,媽媽知道了非常不高興,就對阿公說:「阿爸、因仔去別人家給人吐口水,你那穀子借人也沒利息、是不是可以拿回來。」阿公二話不說就把借人的穀子通通都收回,不久我們家就架起了高高的天線有了村裡第二台電視。
老實說至今回想起那畫面,怎麼看怎麼怪。
我們家是借住遠房親戚不住的舊祖厝,三合院已少了一面,像L型,在丘陵地半山腰上,有一個紅土地院子、屋後是大片相思樹林、房子是土塊蓋的、請注意是土塊混合稻草所蓋的、不是磚塊蓋的。木樑、磚瓦頂、沒有窗戶,只有以磚塊或木板做成可移動的窗櫺,可以想見是多麼的老舊。
最常有的事是屋外下大雨,屋內下小雨,但偏偏院子停了貨車,屋後有電視的天線高高豎起,屋前大狗籠裡養了隻和狼犬一樣大的大狗,院子外有爸爸寶貝的花架,上面擺滿父親的盆栽和蘭花,常讓當時經過看到的人都覺得不可思議。

在鄉下的生活對小孩子來說是最好的,有廣大的空地奔跑,有綠色的竹林隨我們恣意的玩耍。記憶中的我,自小思想和同學都不一樣,但我自己不知道,所以我一向沒什麼朋友,總是自己和自己玩,有時我會自己到菜園裡將野生蕃茄移植到自己所闢出來的空地裡(只是在竹林中鬆開了的一小塊地)學著阿嬤種菜。
爸爸和阿公看到我的蕃茄田,並沒有嘲笑我,在我要上學的時候,還會幫我澆水。在蕃茄莖長高時,阿公給我竹子讓我用繩子將蕃茄莖固定在竹子上以免莖葉下垂,爸爸常常問我蕃茄長出來沒,等收成了要請他吃,還告訴我要我多吃蕃茄。
我的蕃茄後來長的很高大概有七、八十公分高也開花長出了許多小蕃茄,但在我等蕃茄長大的時候,下了一陣子的梅雨,等我要去採收時,才發覺蕃茄的底部都爛了,沒有一顆可以吃的,此時我才深知阿公務農有多辛苦。
有幾次我在夏天暑假時,都會在早上十點左右和下午三點左右奉母親之命為阿公送點心。說到點心、頂多就是一壺涼茶,和一小鍋的稀飯或是幾塊糕,頂著烈日提著小籃子,走在熱燙的柏油路上,我穿著拖鞋都覺得好熱,何況是光著腳ㄚ的阿公。
我常常遠遠的就開始找阿公身影,因為在鄉下田間常常可以看到蛇的蹤影,我怕蛇,也怕路邊的野狗,常常走著走著不敢動了,總是要等到狗跑了,蛇走了,才又敢移動,一段不遠的路,常常走走停停的讓阿公等很久才吃的到東西。
阿公常常看到我後就說:「妹呀,會夭沒?和阿公一塊甲。」我家的田就在我唸的小學操場外面,所以我常常可以在學校操場玩的時候看到阿公的身影,有時阿公也會貪近,直接穿越學校的操場回家(當時的學校圍牆是用榕樹種成的,有許多的大出入口是不擋人的),我總是很大聲的叫著「阿公」,阿公總是扛著鋤頭大聲的回話:「緊去讀書,不要顧玩。」
在大姊小學畢業的那一天,大姊拿校長獎畢業,我則代表在校生擔任樂隊奏樂。爸爸沒法參加,阿公穿著拖鞋汗衫帶著小弟到校參加畢業典禮,我一直記得在禮堂的時候,有老師請阿公在簽名簿上簽名,那時阿公用大嗓門說著:「就幫我寫簫阿閣就好,我就沒有讀書,要我簽什麼名。」
鄉下小學只有不到一百名的畢業生,參加的家長更是少之又少,阿公的大聲音回蕩在空曠的禮堂裡,讓我過了快四十年都還忘不了,套一句現在年輕人的話「阿公、你真的太酷了」
阿公在我小學五年級時中風了,爸爸為了讓阿公過幾年好日子,就決定將阿公的田賣了,在龍岡這個地方買了地,蓋了新房子,但是在房子快蓋好前不久阿公就因為火災燙傷併發心肌梗塞來不及搬入新房子就過世了,這個遺憾讓爸爸一直到去世前都還耿耿於懷。

( 心情隨筆心情日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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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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