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屜的秘密         

    年終，得將抽屜犁耕爬梳一番，將一年來所收的雞肋凝神端詳八九秒，冥想後逐一掂掂斤兩，是下詔貶謫入桶，今生無緣再見。又或依舊打入抽屜冷宮，躲在角落，等到來年再恍然一次：你還在？

    看人抽屜的擱放方式，約略可猜出這人的邏輯與分析能力。有人屜子使勁拽開後，裡面山巒交錯，亂石崩雲，恰如一坯野葬場，眾裡尋物千百度，那廝總在荒煙蔓草處。有人順手一抽，屜內棋盤羅列，左右看齊，應是周公行井田制度。尋物？點名就出列，如軍官指揮三分頭的阿兵哥，就差沒喊「有！」

    看人抽屜上鎖，總有一丁點起心動念，好奇屜內何物？現金？珠寶？尤其是對另一半上了鎖的抽屜，嘿！嘿！那就不只是好奇了。懷疑、猜測，一股腦氤盦，過往情人的照片？日記？定情物？哼！鐵定是對當年意圖共謀開山立寨，革命不成功的同志仍抱著絲絲縷縷不捨的情懷。又或私房錢？哼！竟瞞著我偷藏！於是開始思忖，如何偷偷打開又不留蛛絲馬跡，以免被看似大剌剌，實是大智若愚的另一半查覺。醞釀到某一天，心中的狐疑如滾水嘶嘯，觑著另一半不在家，盤算好她要回來的時間，學起巧匠魯般，從工具箱搬出一應物事，挖空心思輕拆細撬，待打開抽屜，大吃一驚！不過是當年自己寫給她的情書，她擁敝帚如珠寶。原來如此後，開始煩惱，撬抽屜時因心急而打滑，抽屜正面劃了一道疤痕，她返家後發現有人撬抽屜咋辦？

    家裡、辦公室再多的抽屜總有個限數，心中的抽屜卻是沒數，任誰也不知他人心中的抽屜到底有多少？縱然至親如父母兄弟姊妹夫妻，也不致全部敞開。對不同的人開啟心中不同的抽屜，成了保護自我的方法。心中有些抽屜佈滿蛛網，蓬門從不為君開，偶爾夜靜人寂，自然湧現，走馬燈般地如真似幻，俱往矣。

    識一人，近耳順之年，旅居東瀛數十載，年少時揮金歌樓，婚姻兩次仳離，獨子車禍亡故，年過半百後迴魚歸鄉，返台後一人獨居，以替人相命看風水裹腹。額上、眼角的皺紋，恰似一刀一刀雕鑿而出的溝渠，縱橫密布，指頭因煙燻而微黃，沉默少言，常凝視遠方沉思，兩眸深邃遙遠，略帶混沌如礦坑，偶爾談起江湖世事人情，則如一部編年史，我同情他，他心中的抽屜何其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