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缸魚發呆用

        辦公室的同仁，每人案前置一小魚缸，缸內花草叢林，假山小橋，流水潺緩。納須彌於芥子，藏大千於缸中。大丈夫豈能侈談羨慕卻不起而行？於是不甘人後，採辦亮眼魚缸乙座、抽水幫浦、小石細沙、奇花異草等等，如後勤司令供應糧秣彈藥，轟轟烈烈，另購游魚數尾，並託同仁每日餵食。此後，再也懈於眷顧。缸內水污如雨後路上的泥水坑，天氣驟冷乍熱亦無暇顧及，水族命運蹇澀。豈料，辦公室數座魚缸內的子民，就屬這一轄區最仙壽，幾尾游魚隨我多年坎坷，舉止驚惶，然也茍延迄今。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主人如此，寵物亦然。

        想起了早先的鰻魚業者運輸鰻魚到日本，抵達目的時，箱中的大隊兵馬因為飛的高接近天堂，率多變節，就近奔往淨土，商家損失不貲。後有人在鰻魚群中置鰻魚天敵──狗魚一尾，旅行途中，鰻魚全神貫注提防大敵，激發潛力意志，反而多數倖存飛抵扶桑。

        原來物種類人，在駭浪中泅泳殘喘，縱不得躍上龍門演化成翻江蛟，卻也遮遮掩掩縮頭成一隻小龜，方得享遐齡。

        昔時北京人家的生活：「天棚魚缸石榴樹，先生肥狗胖丫頭。」先生在花棚綠蔭下，石榴樹旁，半躺涼椅上閉目養神。肥狗挨著胖丫頭，兩個胖乎乎湊合一對寶，觑空打盹。魚缸裡的金魚得到庇蔭，悠哉天年，在缸中慶幸主人養的是肥狗，而非瘦貓。

        好歹養缸魚，襯托主人的尊貴悠閒。

        三十年代鴛鴦蝴蝶派的名作家周瘦鵑愛鱼成痴，倭寇侵華時，他不得不捨棄蘇州家中所飼的五百隻金鱼，避禍安徽。翌年重返家園時，發現池中五百壯士均殉於兵燹，悲從中來，賦詩悼亡：「書劍飄零付劫灰，池魚殃及亦堪衷。他年稗史傳奇節，五百文鳞殉國來。」詩不如何，令人驚嘆的是：多大的池子才能搖頭擺尾五百隻？

        「魚」諧音「餘」，養缸魚即年年有餘，怪道周瘦鹃養上五百隻，顯然家道豐厚，方能游刃有餘，肩挑五百丁口之生計。想是「魚」讓他「餘」，於是因果循環，泱泱乎魚群大國領袖。

        無關乎餘不餘，尊貴與否，弄座缸，幾抹彩色愣頭愣腦梭游其中，供缸外愣頭愣腦的我發呆時有個焦點，興許助我開竅。一窪泥水坑，藏些兒野趣，讓懶人有藉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