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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4/05 22:30:52瀏覽3125|回應0|推薦9 | |
身處白色巨塔的頂層,眺望著窗外僅次於院長室的美景,教授根本無法靜心欣賞它。並不是因為他剛剛在院長選舉中落敗,而是他的女兒危在旦夕。 女兒患有擴張型心肌症,一直等不到合適的心臟進行心臟移植,此刻,已不能等下去了。 本身是大動脈瘤分流手術的權威教授,對於進行割除部份心肌,縮小後重新縫合,讓心臟恢復收縮功能的 Batista 手術,他卻絲毫沒有把握。 而國內唯一有機會拯救她的人,便是我和我的團隊。 我的外科團隊合作超過兩年。從隊中的護士、臨床工學士、麻醉師、第一及第二助手,全時一時之選。 第一助手的李文宜醫生更是來頭不少。她是剛勝出院長選舉的準院長女兒,年紀與我相近,三十出頭,同被視為國內醫學界的新希望。兩年來,我們二人早已培養出天衣無縫的默契,一個眼神、一個細微的動作,精確的判斷及極佳的反射神經,我們的合作屢建奇功。 可是,教授不斷說服女兒早日動刀,但她卻以「不想爸爸在院長選舉中分心」為由,拒絕接受手術。他猜測,她拒絕的真正原因,是她不想我替她開刀。 因為我們在交往中。 替自己愛的人進行成功率不高的手術,壓力之大是無法想像的。更可怕的是,萬一手術失敗,伴侶的性命斷送於自己手裡的話,可能會終身籠罩著揮之不去的陰影,沒法再執刀進行手術。 教授推測這才是女兒拒絕我替她開刀的真正原因。 但是,如今拼發症的出現,她的病情急轉直下。除了放手一搏進行成功機率微乎其微的手術之外,便只有眼睜睜看著她的生命一分一秒的殆盡。 因此,他請我來到教授室,親自遊說。 甫一見面,他便開門見山說:「只要你答應進行手術,我確保你成為副教授!」 「教授,你把我當作什麼?」我自覺被侮辱了,忿然轉身離開。 在踏出教授室前,我稍作停步,頭也不回的說:「我,願意進行手術。但不會接受當什麼副教授。請教授收回你的話。」 「我收回!請體諒我愛女心切而亂說話,只要你願意執刀--」語未畢,我已離開教授室。 教授無力地跌坐在椅子上,女兒總算還沒絕望,忍不住淚流滿面。手術必須盡快進行。 在院方的安排下,手術隨即展開。 在手術室中,麻醉師為她注射麻醉藥。 她微張的唇,像有無數的話要向我傾訴。我立刻把耳朵緊貼在她的呼吸面罩上,聽見她虛弱的聲音:「我是不是會死了?」 凝視著她的臉,我想起與她在醫學院結識的經過及這些年來共同擁有的時光。 比起那些早已被時間稀釋的回憶,我更感激她的知遇之恩。 雖然我才華洋溢,但沒有她大力推崇給教授,少了教授的提攜,我可能仍被埋沒在競爭激烈的杏林中,寂寂無名。 我雙眼木然,低聲在她耳邊說:「好好的睡,很快一切便會過去。」 不知道她有沒有聽到我的話,她的雙眸已經合上。 護士替我戴上口罩,我接過銳利的手術刀,向眾人點頭示意,手術正式開始。 從在她的胸膛劃上第一刀起,我每一個俐落的動作,全經過準確無誤的計算,按部就班的進行著。 我的技法流雲流水,加上我長期守護著長卧病床的女友身邊的深情形象,據說醫院內十之八九的女醫生和護士無不對我傾情。 不過我從不關心那些,我只在乎每次手術的成果。尤其這一次。 我面上一直不露任何表情,在看到左心室內真實的狀况後,終於緊皺一下俊眉。我和李文宜不禁停了下來。 眾所週知,不管替患者做了多少心導管血管影像檢查、X光和磁力共振,打開胸腔後的狀況,從來無法預知。 眼前的情形,正是我最不願所見的。 肥大而需要割除的心肌部份,遠比先前的估計多太多太多,即使我們的技術如何高超,要在關閉人工心肺之前完成切割及為心臟重新整型,簡直是天荒夜談。 我們二人互看一眼,彷彿心意相通。手中的手術刀隨即動了起來,而且切割的速度比之前進行得更快、更狠。 因為我們除了繼續切割下去之外,已別無選擇。 一個半小時之後,我終於把手術刀放回盤子上。 我瞄了牆上的大鐘一眼,勉力在壓抑心中的情緒說:「死亡時間為15:20分。」 除了電子儀器的聲音,手術室沒有人發出半點聲響。 團隊黯然地逐一步出手術室,教授早已在外等候,他迎向還沒脫下口罩的我,拍著我的肩,哀傷地說:「我利用視訊直擊整個過程,我知道你已盡力。謝謝你替她做手術。其實,對於久病在床的她,這無疑是一種解脫•••」說到此,教授悲從中來,飲泣起來。 我不發一言,自顧地走回辦公室。 眾人看著我那看不出情緒的眼神,猜想我一定打擊過度,無不為之感傷。甚至有人暗忖教授要我執刀是殘忍及自私的行為。 「我去看看他。」 李文宜向眾人說罷,便尾隨著我走去。 我們二人什麼也沒說,一前一後在看不到盡頭的走廊上默默地走著。 回到我的辦公室後,她順手把門關上。看著我沈默不語,慢慢地走到我的辦公桌前。此時她才開口說:「整個手術的過程,我們沒有犯下任何錯失,大家都看到了。患者的死,連教授也能體諒。」 我緩緩地脫下口罩說:「 還好,那時我還沒脫下口罩,否則,他可能看見我在偷笑。那時,當看到要切割的心肌部份,我心想•••」這時我伸手把她拉到自己的身邊,溫柔地說:「根本連天也要成全我們。因為對於教授那些水平的醫生,看到那些心肌,等同宣佈他的女兒術死。」 「你的意思是,你本來是有辦法把她救回?」她邊說邊解開我的醫生袍。 我自信地揚一揚眉,説:「是你開心的眼神告訴我,不要救她的。」 她側頭略想,那時與我對望的一刻,確實閃過一絲喜悅的眼神。她慶幸和我之間的最後障礙,終於被除去。 我看透她的心思說:「所以這次的割切手術,對於我們而言,是成功的。」 「你喔,」她雙唇靠到我的耳邊,低吟說:「太邪惡了。」 「在悪魔的認知裡,「邪惡」是不存在。」說罷,我用右手環抱著她的纖腰,把她拉向自己,好讓二人的身體無縫的緊靠一起,然後嘴巴迎向正挑逗著我的紅唇。 她極不情願的情況下,離開我柔軟的唇說:「日後我若要做心臟手術的話,一定不會找你替我開刀。」 她的話,突然想起失勢的教授連自己女兒的命也只能假手於人,還開出「讓他當副教授」這種瞧不起人的條件,我不禁冷笑一聲。 我的野心,從來連「教授」的位置放在眼裡。 「如果你的爸爸不再是院長的話,最好別找我。」我嘴角微揚,看似開玩笑但語帶認真地答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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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