Бабушка 在俄羅斯社會中，是一股極大的安定力量。

在俄國，當我們出門時，有幾種人是我們不願意見到的，甚至還必須東瞧西顧，一發現他們，就寧可繞道遠行。這幾種人包括警察、醉鬼、吉普賽人、光頭黨徒…等等。（有關他們的種種，以後有機會再說。）見到他們，你馬上就情緒緊繃、心跳加速，腦中唯一的念頭，就是怎麼逃離他們。

相反地，如果你在社區中看到幾個бабушка 坐在家門口聊天，那真有如吃了定心丸。如果你受到上述幾種人的騷擾，只要跑去向那些бабушка求援，大致上他們都會行俠仗義、拔刀相助。尤其是，如果你手中還抱著或牽著小孩子，那她們就更是義不容辭地相助到底了。

她們能做什麼？她們什麼都不必做，通常就是拉開嗓門，大聲斥責那些歹徒，有時還揮舞起手中的拐杖嚇唬她們。這就夠了，她們所有的，並不是外在的體能或武力，而是社會、歷史、文化所賦與她們的一種無形的權威。

當然，有時候，她們也會熱心過度。

帶孩子出門，常常會領受到這些бабушка們多方的關照。

珩珩當時還未滿週歲，召會生活中常常要帶她出門聚會或看望，冬天也一樣。

走在街上，她們就來了。

「哎喲，小寶貝的小腿肚露出來了！你們這父母是怎麼當的？」

「怎麼給她帶這種帽子？不行啦！」

「你們怎麼把娃娃車用毯子罩起來了？不要小寶貝看看爸爸媽媽嗎？」

有一天，Hannah用前背帶背著珩珩，同我一起上了一部擁擠不堪的公車。通常俄羅斯人在公車上都會讓座給帶著幼兒的乘客，但是那部公車實在太擠了，坐著的人根本看不見我們上了車。車子才剛開動，Hannah還背著珩珩站著，一位бабушка 看見了，馬上大聲斥責一位坐在她旁邊座位上的年輕女孩。那女孩一聽，幾乎是從座椅上跳了起來，回頭看見我們，趕緊走過來向我們點頭連聲道歉，說對不起、對不起，我剛剛沒看到你們…Hannah 於是抱著珩珩受寵若驚地坐了下來。

另一天，下著雨，我們拿出從台灣帶來的寶貝：塑膠透明雨罩，往娃娃車一罩，我們就可以帶著珩珩出門，風雨無阻地去聚會。

那天，我吃力地將娃娃車連同雨罩一起抬上電車，才剛放定，就看見車廂內散坐著幾個бабушка，她們不約而同都在用懷疑的眼光盯著我們的娃娃車看。

我看是有事要發生了。

果然，就有一個比較不是那麼年長的бабушка，在頻頻向我們投注關懷的眼神之後，終於站起身子，向我們走了過來。

「你們為什麼把娃娃車罩起來呢？」

為什麼？您沒看見外面在下雨嗎？

我沒答腔，只是尷尬地笑著。

「呃，我不是要多管閒事，你們自己有養育孩子的方法…」

我好像聞到一股酒精的味道，

「可是，你們這樣罩住娃娃車，孩子怎麼呼吸呢？」

怎麼呼吸？Бабушка，您沒看到這罩子向下是完全敞開的嗎？怎麼會不能呼吸呢？

我還是沒答腔。

「您知道嗎，我是研究過的，小孩子最需要的就是新鮮流動的空氣…」

她的音調更加堅定起來，被酒精醺紅的雙頰，因為興奮而更紅了。

「當空氣被阻隔，或者停滯不動時，小孩子的活動力就…」

「好啦好啦，你讓人自己照顧自己的孩子行不行？」

從車廂的另一頭忽然破空傳來一個帶著點義憤的聲音，說話的是另一個бабушка，她稍微年長一點。

這下可沒完沒了了。

「我是在幫他們的忙，教導他們育兒常識。」

第一個бабушка回過頭去說。

「誰需要你的雞婆？少管別人閑事吧。」

第二個бабушка理直氣壯的說。

第一個бабушка被採到痛腳了，她乾脆向第二個бабушка走了過去。

「您知道我是什麼人嗎？我是有專業知識的，我是在開導她們…」

「你根本就是在多管閒事，管管你自己吧，不要丟我們的臉。」

「您說這話是什麼意思？我…」

「不用在街上教訓人，人家知道怎麼照顧孩子。」

「可是他們這樣罩住孩子明明就不對…」

她們就這樣為了我們的孩子吵了起來。

我看看 Hannah，她的眼神告訴我，她也在想同樣的事。

電車這時到站了。這不是我們要去的地方，但是我一把抓起那部還罩著雨罩的娃娃車，和 Hannah 快快下車，離開那個因我們而起的戰場。

車上，兩位бабушка的聲音越來越興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