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2019年）九月我到日本新瀉縣旅遊。搭乘上越線（Joetsu Line)，從水上駅（Minakami-Machi Station)到越後湯沢（Echigo Yuzawa )。「越後湯沢」不但是鐵道馱驛，更是永恆懷念日本文學家川端康成的雪國小鎮。

1968年川端康成獲得諾貝爾文學奬，他是第一個得到此獎的日本人，川端康成只能用日文寫作，獲得到此榮譽，著實不簡單。

我的雪國之旅

川端康成是以一部不到八萬字的小說《雪國》，摘下諾貝爾文學奬桂冠。《雪國》描述一位旅遊者來到雪國與藝妓的戀愛故事。《雪國》一書的開卷首句：「穿過縣界長長的隧道，便是雪國」。空靈純美意相，寥寥13字，道出令人冥思的奇景夢境。我們搭乘的這條鐵道路線，就是當年川端康成由東京來到雪國所搭乘的。一樣的鐵道，一樣的路線，一樣的隧道，一樣的村鎮，我想要實際體驗當時川端康成寫《雪國》開頭那十三個字的境界。可惜，當我們坐的電車「穿過縣界長長的隧道」時，我沒能體會到「雪國」的心境，我想可能是因為來錯了時間吧！人間炎炎九月天，當然不會下雪，沒有雪，沒有那泠凍寂然，自然感覺不出那「雪國」的滋味。遠眺環顧，層層山巒綠綠蒼蒼，依舊詩情畫意的存在，我想，為了「體驗雪國」，我會在下雪的季節再來一次，並要在「高半」住上一、兩夜。

《雪國》並非指稱一個國家，在日本是鄉鎮的意思。從越後湯沢車站到高半旅館，在九月無雪的日子，車程約十分鐘就到了。

高半「霞之間」

到達高半旅館，上了幾梯台階，步入旅館，進入不算大的待客大廳。左邊應該是新增的手扶梯，直接引客上到二樓。二樓是「川端康成博物館」，是旅館主人特別為了展示川端康成的年譜文物而設立，參觀門票五百日元。

我們在大廳很幸運地遇到高半旅館第36代經營主人（第36代的女將名叫高橋春美，Takahashi, Haruhisa)與第37代兒子的太太(高橋美里子，Takahashi,Marino Mariko) ，這天剛好他們都在。男主人熱誠地替我們導覽，介紹起川端康成，更是特別帶勁兒。

旅館二樓的川端康成博物館，有個大型陳列櫥窗，展示不少川端康成的作品，尤其是他的《雪國》，室內展示了不少各種語文的翻譯本，最令我驚訝的是，竟然還有蒙古文譯本，由此見證《雪國》高人氣的文學穿透能力。

通過一塊印有「雪國」文字的大布簾，我進入另一個相連小房間，它直通當年川端康成投宿時，充做住宿與寫作的房間，現在取名為「霞之間」。

而往來房間内牆廊道的小徑，現已改成鋪有細沙的襌風步道，大小不一的石踏版，片片相連，形成彷佛窗外靄靄白雪入室的小庭園。走過這細沙禪園左轉，就是「霞之間」房間前的通道，通道盡口，左邊是房門，右邊為觀景大窗。房間內保存了當年的擺設，中央放有一張榻榻米小桌子，川端康成就在矮桌上書寫《雪國》。

房間正對這扇大窗，向窗外眺望，搭載我到越後湯沢的「上越線鐵路」，從屋前廊簷穿出，綿亙蜿蜓。雖然此時無雪，但是雪國周邊群山層巒與書中山巒，別無二致。

由石版襌園出來，走出「雪國」布簾，是一小廳，四邊張貼許多介紹川端康成在瑞典斯得哥爾摩獲頒諾貝爾文學獎的照片。而當年拍攝「雪國」的電影場景、影片上映前後的社會反應資料，也是展覽室典藏的重點。

從無到有

在瑞典領獎時，有人問川端氏，他書中的「駒子」角色，是真有其人還是虛構人物？這桂冠作家回答：「虛構人物」。  

高半旅館的第三十六代經營主人（目前的經營者）告訴我，在《雪國》中與川端康成交往的「駒子」，是「真有其人」。當時「駒子」對川端康成極為生氣，後來川端康成也向她道了歉。這位當時與川端康成交往的女子，一直沒有告訴任何人這件事，但是她有將「交往」一事，告知自己的先生。

直到川端康成自殺之後，才由「駒子」夫與高半旅館現在經營主人的父親，也就是笫三十五代經營者，在一次聊天中無意説起，這個密秘才透露出來，大家這才知道原來《雪國》中的「駒子」，是真有其人。駒子的先生與高半旅館的第三十五代經營者是好朋友。

《雪國》駒子

《雪國》中「駒子」的真實人物是小高菊。她出生於是日本大正四年（1915年），在家中排行老大，也是長女。因為家境貧困而被送到長岡市去當藝妓（Geisha），她以「松榮」為名侍奉客人。曾經一次離開湯澤，後來又在昭和七年（1932年）重回湯澤工作。在昭和九年（1934年）夏天，和川端康成相遇。這時川端氏入住高半旅館，也是川端的作品發表、並且名聲斐然之際。在昭和十五年（1940年）小高菊去娼從良，辭去藝妓工作，回到新瀉縣的三條市，隔年（1941年）和做裁縫的小高久雄結婚。在那之後，小高菊只回過湯澤一次看到拍攝電影。她幾乎沒有與川端氏説過話，她也曾自殺過。不過小高久雄説：「她告訴了我一切，雖然《雪國》只是一本小說，但郤是近乎真實的故事。其實我的小高菊真的愛上川端先生，為了早點和川端見面，她等不及川端醒來，她就攀爬深雪覆蓋的山邊，到川端的住處去，幫他生火、燒熱水。在川端要睡覺前，她又點燃火苗，把熱水燒滾，她做了各種的幫忙，純粹只是基於熱情。我內人所鍾愛的《雪國》，有些人並不喜歡它，就説：這個畜生（川端）怎麼把自己家中的私密寫進去，有點太不雅觀。」

小高菊曾説：「我因為喜歡看這本書，所以到深夜打著手電筒，單手拿著也要細讀。有時我丈夫不在，沒有錢可用，我一直穿著同樣衣服，感覺丟臉，有時也向朋友借了衣服才出門。」

思念縈繞於心

小高菊不認為描述真實的私事，是小説的典範，卻也不後悔曾與川端康成的「真實交往」。在小說發表後，四周的人都指謫她們，説：「我們好像得了癌症一樣。」對此，川端先生給小高菊第一次寫了正式致歉信，並付上小説原稿給她。小高菊回憶説：「當我辭去藝妓工作時，我把那些原稿以及與川端先生有關的日記本，全都燒毀了。過去的種種，全都付之一炬。我只想做一個性格清新堅強個性的人。我一心一意想做個業餘的人，我離開湯澤時，我只帶《雪國》這本書出來。」

其後，我從事裁縫安穩的工作為生。把過去在湯澤的種種，憤恨地擱在一邊，去做個開朗健談的人，而受人羨慕。」

然而對小高菊而言，一段雪國情緣，卻是縈繞於心的終生掛念。「在我晚年，我小心翼翼地把新聞報導剪下，放在錢包裏頭。在我整理與他有關的遺物時，我才知道表面上雖然看起來沒有什麼，內心裏卻藏有無盡懷念之思。」

川端康成《雪國》中的駒子 — 小高菊，在日本平成九年（1997年）一月三十一日，因膽管癌去世，享年 83 歲。

誠摯銘謝

超值旅行社京都 惠玉女士、我的同學 Ken Lai、我們的好友 德義先生，在本文寫作上提供珍貴協助，特此致上最誠摯謝忱。

拾遺幽默

我在高半旅館洗手間意外發現這幅擺飾。經求教熟諳日文友人，得知圖意:爸爸的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