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成人到兒童池游泳，腳一蹬就到對岸，轉身再一蹬，又回來。這樣的行為重複24小時，會怎樣？

芝加哥的布魯克菲爾德（Brookfield）動物園的海象。

東京附近的橫濱市，有日本最大的海洋館——八景島海洋館。

海洋館裡，北極熊和企鵝，始終聚集最多的遊客。隔壁的海象被認為既不漂亮，也不大懂得表演，只有少數人留連。 

我在展示海象的水槽前，坐在地上，足足盯了20分鐘。

淺藍的水裡，那頭公海象，龐大的軀體雪白、圓潤、滑膩、曲線天成。在約6公尺寬的水槽裡，尾一掃就到盡頭，轉身一掃又回來，流暢平滑，未曾停歇。暗紅的眼眯著，鬍鬚張著，長牙森森。

海象的視覺差，被形容兩眼眯得像缺乏活力的老頭子，甚至說牠：紅紅的小眼睛眯得像上了年紀的酒色之徒。

酒色之徒、缺乏活力，也許。盯了20分鐘，我想那頭公海象紅紅的小眼睛裡，的確有悲憤的眼神，有揮不去的莊嚴身段。長5公尺、重4公噸，畢竟是鯨魚之外最大的海洋哺乳動物，一游千里。王者之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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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陸貓熊能不能來台的辯論中，有人一句「熊得精神病了」，語驚四座。

動物園裡熊的生活空間嚴重不足，長期空間侷促，馬來熊、棕熊會連續幾小時重複繞圈、晃腦、踱步或動也不動。保育者說，貓熊還能來嗎？

野生馬來熊活動範圍大約33平方公里，在動物園只有300平方公尺，十萬分之一。棕熊野外活動1000平方公里以上，在動物園不到600平方公尺。牠們晚上還關在更小的空間內。

在中國大陸。

養雞場駭人聽聞。母雞被關在高僅及頭、無法展翅的雞籠，長期站在有坡度的鐵絲網上，雙爪殘廢不成形。牠們永遠不能棲息、用爪子抓地或築巢。保育者說，雞最後都得了精神病。

一隻貂會圈防25英里的河岸或22英畝的沼澤地，當作生活範圍。一隻北極狐會在2千至1.5萬英畝的範圍活動。但在毛皮農場，牠們被放在狹小的鐵絲籠內。保育者說，牠們都得了精神病，互相殘殺和自殘。

在木柵動物園。「你看，好奇怪，」女兒因發現而驚奇，「那隻美洲灰狼，老是沿著對角線走。」

除了灰狼，很多靈長類、貓科或犬科動物也都出現與野外不同的行為。動物園分析的主要原因包括：空間狹隘、環境太單調。

在所有處罰罪犯的方式中，空間懲處無疑是最極端的，如監獄。動物學者說，圈養動物的生活形態，與野外相差極大；有些動物被圈養久了，是會出現異常的刻板化行為。

台北附近的土城監獄人滿為患，受刑人身體相接，幾乎要測睡，情緒緊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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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水槽前，坐在地上盯著海象。

精神不必占有空間，但空間會壓迫精神。封閉狹小的空間，人容易疲倦或焦慮，漸漸地身心疲倦和焦慮導致心理壓力加大、身體不適等症狀惡性循環。長時間如此，可能衍變為空間幽閉症或焦慮症。

我想像自己是那頭海象，在僅比身長多一公尺的水槽裡，來回消磨歲月。海象承受壓力的EQ有多大，紅眼睛難道不是悲憤的眼神？沒有答案。

多厚的玻璃才能阻隔海象的愛情？

在一篇小說裡，八景島水族館的海象對女孩一見鍾情，因為牠在女孩彷如水晶的瞳孔裡，看見蔚藍色的大海。

我久未想起橫濱的海象，直到討論貓熊的聲音騰騰而起。橫濱的海象，會不會改游對角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