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恆河觀岸上是一種更奇妙的視角，恆河邊布滿所謂河壇 (Ghat)的地方，就像一個個小碼頭般，各有不同的名字，不同的用途。有些石階是用作慶典祭祀，如達薩斯瓦梅朵 Dasashwamedh Ghat、亞西 ASSI Ghat，有的則是進行火葬儀式的地方，如馬尼卡尼卡 Manikarnika Ghat，有的是當地居民洗衣之處，如拉里塔 Lalita Ghat。

此時雖然尚早，但已有印度婦女在河階上洗衣，火葬場的火焰也仍繼續燃燒，印度人的日常已在別人的睡眠中平行展開。佇立恆河邊，常會發現生與死也可以是幾步之遙，可能一個印度家庭才在為剛出生的孩子洗淨，隔壁卻看到一個生命的終結。紅紅的焰火令生命得以解脫，火化後的骨灰立馬又撒進河中。那一刻的我，看著生命的濃縮，感覺生與死是多麼接近。

有人說瓦拉那西是思考人生的好地方，如果恆河水可以洗淨心靈，那瓦拉那西必能解讀人心。因為這裡每天上演不同的故事，不同程度的悲與喜，必能稀釋你的快樂和痛苦。

船夫帶我們來到亞西河壇 ASSI Ghat參加晨祭，與夜祭的差別是規模較小，祭司較年輕。我猜想晨祭可能是這些初出道祭司的練習場，有那種新記者需播報晨間新聞的概念。然後晨祭最後有幾位女祭司吟唱，過程雖然莊嚴肅穆，但也多了份朝氣感。

結束後，所有觀禮者都往附近的沙灘更衣戲水，場面轉趨熱鬧。

當我們返航時，一個橘紅色的光球突破雲層，正從恆河對岸緩緩上升。朝陽冉冉升起時，映照在寬闊的恆河水上。此時晃蕩的河水也被染紅，更多載滿遊客的船隻上，遊客們歡愉地揚撒飼料餵養海鳥，成群的海鳥於是圍繞著船不肯離開與恆河上的人、船融為一體。那時候我彷彿看到生命的希望，每個生命體都在尋找各自的出口。留給別人一條路，勉力利他，生命才得以完滿。

沐浴恆河

回到起點後，我貪戀著恆河的日光，想在岸邊看是否還能發現甚麼驚喜。每天在河邊漫步，眼裡看到的都是印度人的生活。他們在恆河中游泳、洗衣和潔淨。我也想與恆河更進一步接觸，但不敢在恆河沐浴(聽說有國人試過，得了皮膚病)，只好來洗腳，唯願此神話之水，祝我一路平安。

此時有更多印度人家庭成群結隊、前仆後繼地來到河邊，只要有空缺的地方，馬上就被填滿。他們在河邊褪下襯衣，女士或只留一件紗麗，便往河水浸泡。不管河水多麼冰涼，他們或一躍而下，速戰速決，或專注閉目，口中祈禱念念有詞，或反覆沖刷、搓揉身體上的某處。這一刻他們都在紀念一個目標的完成--沐浴恆河，這是多麼值得慶祝的事。

印度教徒認為位於恆河畔的瓦拉那西是濕婆神在凡間的住所，所以他們渴望一生能親自到聖城朝聖，至少要來沐浴恆河水一次，用聖水沖刷身上的污濁或罪孽，方可擺脫輪迴。如果生前無法如願，死後也希望火葬恆河，甚至有旅館是專門租給外來的老人，讓他們在此至死。印度教徒有四大願 :「住瓦拉那西、結交聖人、飲恆河水，拜濕婆神。」而這四項願望，都可在聖城實踐。瓦拉那西也是少數從史前到現代持續有人居住的城市，她時時刻刻都在實踐印度人的宇宙觀，被喻為印度的「永恆之都」。不少堅持苦修的聖徒在此冥想數月甚至數年，以期感悟生命的真諦。連法顯、玄奘大師都曾到此，讚歎恆河「水色滄浪，波濤浩瀚。」

離開聖城

對國人而言，瓦拉那西並不是個一眼就會喜歡的地方，舊城迂迴的巷弄與空氣中混雜的詭異氣味，人與牛爭道的荒謬與髒亂，都是世城難出其右的怪象。但這只是表象。就在入夜時，當城市終歸寂靜後，你會發現這聖城與你還是有頻率相近的時刻，尤其恆河的日出十分迷人，格外容易引發人深沉的心靈哲思。這個讓印度教教徒前來洗罪、前來等死的死亡之都，充滿生死的迷惑，像清晨的薄霧一般，不願讓人直指真相，唯有智者能悟。

告別令人愛恨交加的聖城瓦拉那西，告別觀恆河晝夜如生死輪迴的省悟之都，我即宣告結束三分之一的印度旅程。這一天將要放下耳根的刺激，飛向另一階段拉賈斯坦省四色城市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