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曲 : 恆河 ~ 信仰之城

旅遊緣起 - 級數最高的自助旅行

旅行過許多國家，印度卻是令我又愛又怕的。不少前輩去過一次就上癮，不能自拔。當然也有人在印度被騙、被偷、又拉肚子，從此對她敬而遠之。大家共同的結論是: 如果你能從印度自助旅行中全身而退，那麼應該再也沒有地方可以難倒你，彷彿去印度是背包客級數最高的挑戰。再者文明古國如印度，有著許多珍貴的世界遺產，同時也是佛教的發源地，在在都吸引我非去印度旅行不可。

使用網路訂臥鋪火車票

印度幅員遼闊，基礎建設落後，但是英國殖民時代留下的鐵路網，密集程度卻是世上數一數二的。我選擇搭乘臥鋪火車在印度旅行，利用夜間睡覺時間來做城市間遠距離的移動，其中也搭配兩段內陸的飛行(瓦拉那西到烏岱浦)。印度的火車等級非常多，最好選擇有冷氣的AC級車廂，可透過Cleartrip網站先訂票，但步驟有點複雜 : 必須先取得網站個人密碼，再進行訂票，這都要花時間研究，但一旦打通關節，就會感覺非常方便。

啟程 停頓 再出發

原本把握中秋節到國慶日這個連假，要出發到加爾各答等印度城市，但因種種因緣，改變了計畫，難得我把機票丶住宿丶火車票全給訂了，卻必須忍痛取消。以前會想在生活中尋找平衡點，現在覺得諸事古難全，只能做取捨，不知未來如何，只能及時把握最近的事，反正總有一天會去，又何需急在一時，某種程度這好像就是印度人的生命觀。不可思議的國度丶神奇的地方，來日方長，期盼隔年農曆新年假期再見!

1/28 帶著一點疲累過境香港，在候機室裡，滿滿的旅客與色彩紛亂的紗麗，已經預先提醒我前方的風景。四個小時後就要進入一個極端天堂，極端地獄的世界，但願我能一路頭好壯壯，帶許多故事平安歸來。我在旅行的路上，正奔向第24個異鄉。面對充滿挑戰的旅程，準備永遠都不夠，豁出去啦！


殘紅，加爾各答

早起的人們像靈蛇出洞

1/29 深夜抵達加爾各答(Kolkata)機場，此時除了會被瘋狂抬價的計程車，已經沒有其他大眾運輸工具可以進市區，所以我早就打定主意夜宿機場。我相信加爾各答機場是整座城市最乾淨最寧靜的地方，在我還沒打算接受印度的混亂衝擊前，先讓我等到黎明。

早上六點走出機場大廳，外面都是荷槍實彈的軍人，我知道一出大門後就進不來，彷彿進入飢餓遊戲裡，是一種選擇投胎就無法回頭的概念。原本打算乘坐巴士到DumDum 地鐵站，但路人告訴我要九點後才有巴士(怎麼與我蒐集的情報"七點多就有車"不同)。於是放棄巴士，遵照旁人的建議，我決定去找火車。

就在馬路的安全島上我看到有人以此為家，我想那應該就是加爾各答的流民吧! 加爾各答這個城市靠近孟加拉，不少非法移民就近而來，加上來自窮邦的旁遮普人，比哈爾邦人....也因此造就這個城市的多樣背景與不同的階層。

在機場不遠處，我看見一座有火車行駛的高架橋，可是怎麼也找不到入口，正好有一對老翁也要搭車，便帶著我一起買票，登上橋上的月台等車。老翁是我最早遇到的印度庶民，非常靦腆與友善，由於語言不通，我們只好以點頭微笑當做圓場。

十五分鐘後，火車來了，看了一眼我心頭一愣--這是哪門子的火車？好像拼裝車一樣，車廂的地板牆壁都似廢棄的鐵板拼鬥成的，十分殘破簡陋，這真的是載人的？老翁趕緊招手叫我不要上車，說是要到前面的車廂去，原來前面還有較正常的車廂，但仍充滿著原始的手工味。此時乘客不多，我坐定後留意到除卻座位外，行人走道上方的拉環密度之高，已讓我不禁聯想尖峰時刻人滿為患的可怕情景，果然是印度。

不久後火車發動，然而令人驚訝的事是，兩片車門居然不關。我們正駛在半空中的高架橋呀，一旦客滿時就好像在坐空中纜車似的，想必驚險萬分。唯一能讓我感到不出戲的，就是清晨時分的風景--和煦的陽光灑在大樹和草地上，一片寂靜，只有風聲和鳥語。好不像印度的感覺。不禁懷念起從前在印度的鄰居-斯里蘭卡搭火車的美好情景。

過了大約二十分鐘，就到了終點站Dum Dum Junction，此時我已經看到車水馬龍的喧鬧景象。Dum Dum Junction是加爾各答一個頗重要的車站，它銜接國鐵與地鐵。方才八點，但月台上到處都是行人乘客還有做買賣的小攤販，不論是賣熱食、奶茶、汽水、衣服等等應有盡有。背著大背包的我只想趕快躲開人群，於是趕忙找地鐵站。順著月台上粗糙的指示牌，走上天橋，來到隔壁的建築物，再往地下鑽，最後便來到地鐵入口。

不要以為地鐵就是舒適的象徵，加爾各答有全印度最古老的地鐵線，歷史已百年，因此其老舊也是可想而知的。結果我上了班車，發現竟沒有空調，大家盡可能往座位上擠，卻還是有許多人站著，地鐵中的乘客安靜而嚴肅，他們果然承繼了我熟悉的城市化基因。就這樣我搭乘這條捷運線，抵達Park street，展開在加爾各答的一日流浪記。

加爾各答位於印度東部恆河三角洲地區，在殖民時期，她成為英屬印度的首都達140年。加爾各答市容雖然破舊，卻隱約可以嗅到殖民時代的風華榮光，街道髒亂流民四竄，卻襯托出庶民的韌性與生命活力。早起的人們像靈蛇出洞，在一日上工之前，居民就聚在街口刷牙、洗臉、沖身體，非常自然與開心。拿出相機拍攝芸芸眾生，這時候我反而覺得羞怯，彷彿我不屬於這裡，於是想趕快到觀光客該去的地方，先找到德蕾莎修女的故居吧。

慈悲天使與凌厲女神

於是問了路人，穿越大街小巷好幾里，終於找到 Mother house(德蕾莎修女之家)，小小的門扉裡有位修女正在與民眾解說些甚麼，我好奇地跨過門扉，小心翼翼地來到德蕾莎的墓前。許多人趴在前面，或祈禱或流淚。我找了個椅子坐下，因為走路過來已滿身大汗，昨晚又沒睡好，於是就在溫度適中的房間裡打起盹來。沒想到我與修女的第一個緣份，竟是在她的地盤上睡覺。不得不說，在此真有一種莫名寧靜的感覺。

Mother house除了有簡單的追思堂以外，還有間德蕾莎修女的文物展示間，另外是閒人勿進的宿舍區。經由展示品的介紹我更認識了這位偉大的人物。

1910年，德蕾莎修女出生於阿爾巴尼亞。當她8歲時，父親即病逝，之後她立志傳教。在她19歲時 ，她到印度加爾各答學習，並成為終身職修女，當時她任職於貴族中學，並未能深入社會底層。偶然間她發現在自己的學校外竟是另一個世界，於是她開始為失學窮苦的兒童辦學，有感於印度人的貧窮，在1950年代創辦知名的仁愛傳教修女會。

1947年印巴分治，印度教和穆斯林的暴力及戰爭讓加爾各答帶來數以千萬的難民，導致麻瘋病及霍亂爆發，德蕾莎最讓世人稱道的就是她在此際建立讓窮人及瀕死者得以善終的收容所-- 垂死之家。這項悲天憫人的德行，也使她在1979年獲得諾貝爾和平獎。當她受邀去瑞典領獎時，她還請求瑞典政府取消為她準備的國宴。她的想法是：「一頓國宴，只讓一三五個人吃飽，但這筆錢能夠讓一萬五千個印度人得到一日的溫飽。」

修女最終在1997年，因心臟衰竭病逝於加爾各答醫院，享年87歲。(2016年，被梵蒂岡正式封為聖。)

德蕾莎修女知道她能與人們共情是因為自己也有著同樣的經歷。雖然她享譽全球，但終生守貧度日，財產只有一個水桶和兩條印度紗麗。身高僅一三一公分的修女，卻如一位愛的巨人，影響力遍及全球。人們有時會納悶，加爾各答無處不在的窮人幫也幫不完，幫了一個又有千百個，有何用？德蕾莎修女卻說 :「如果你不能養活一百個人，那就先照顧好一個，給他臨終最後的關懷和溫暖，於我們來說也是盡力了。」

許多人不知生命的意義與價值，修女為我們做了典範。在Mother house也看到修女的座右銘，這是她人生中最感謝的六項果實：

沉默的果實是祈禱，
祈禱的果實是信仰，
信仰的果實是愛，
愛的果實是服務，
服務的果實是和平。

看完修女的事蹟，深被她的無我為人感動，接著要去附近的景點卡莉女神廟，這可是印度教的聖地。路人都告訴我必須搭Taxi或地鐵，然而地鐵在幾公里外，我只好搭Taxi! 不料此時塞車嚴重，連Taxi都叫不到，原因是附近為商家集中地，讓人氣憤的是許多市民把車丟在路邊就逕自採買去，因此造成車道縮減車流不順。眼看路走不通，當地人便叫我改搭地鐵，有人熱心地幫我叫嘟嘟車抄小路，讓我的猶豫不決沒有後退的餘地。果然在嘟嘟車的橫衝直撞以及地鐵的如時運行，很快即抵達卡莉女神廟的地鐵站。

沿著人潮走向，看著街邊兜售祭拜用品和花圈，我到達了香火鼎盛的神廟。但我卻心退卻了，放棄繼續排隊，一方面我非印度教徒無法進入正殿，二方面在此必須脫鞋買門票，然而最可怕的是卡莉女神是兇惡之神，因此每天要宰殺一頭羊祭祀她以獲得好運，主殿就是在上演這血腥的一幕，這瘋狂的殺生戲碼讓我對印度教義產生極大的懷疑。我想趕快離開現場! 於是再去接近高貴的靈魂吧。探訪亞洲第一位諾貝爾文學獎得主泰戈爾的故居去。

遇見泰戈爾

搭乘全印度最古老的百年地鐵，幾乎可抵達加爾各答各知名景點，泰戈爾故居也是其一。雖說地鐵站可以抵達，但還是有許多不肯定，因而找找停停。泰戈爾故居原來是在一所大學裡，我從後門進入大學，看到一座偏向中式建築風格，有著艷紅色色調，乍看像是教室的地方。

花了30Rb買門票進入建築物二樓，這裡展示了許多泰戈爾生前用過的物品，並擺放許多他的照片，如他和徐志摩的合照，原來他來過中國。當我知道泰戈爾是富裕人家的子弟，忽然有種 "贏在起跑線非常重要" 的感慨。

生如夏花之絢爛，死如秋葉之靜美。
踐踏只會揚起塵土，不會長出花朵。

這是我唯二知道的泰戈爾詩句，雖然對泰戈爾的作品完全不熟悉，但透過故居裡的展示，可以了知他是一位熱愛生命與遊歷四海的世界旅人，這算不算是我們唯一的交集呢。很長一段時間，加爾各答都被作為貧窮的代名詞，但對如泰戈爾這般纖細的人，混亂的環境或許更能挑動他的敏感神經，寫出刻骨銘心的詩句。

追公車的傍晚

就這樣迷路在果菜批發市場裡，追著不肯停下的公車，遊蕩在人妖埋伏的維多利亞公園中，晚上七點時我回到背包客大本營的沙德街，找到網路上極有人氣的餐館BLUE SKY CAFE ，享用在加爾各答唯一一頓坐下來好好享受的美食，跟著人氣走果然沒有踩到地雷。

接著就要到加爾各答豪拉火車站。我在路邊一時攔不到計程車，只好改搭公車，不料剛上車時，車上還很空，但沒過幾站，公車居然全塞滿了人。我被像牙膏一般往車裡擠，最後卡得無法動彈。本想一窺恆河上豪拉大鐵橋壯闊的樣貌，無奈這時卡在人牆中，已完全看不到外面的風景，我只想趕快到站。就這樣在塞車路上停停走走，終於艱苦地抵達豪拉車站。車站外排滿黃色計程車與人群，景象十分嚇人。

在網上原本要預定往下一站迦耶的火車票已售罄，聽說現場有外國人保留票，於是我必須早早到車站來搶票，如果搭不到這趟車，後面的行程都將大亂。為避免有黃牛票的出現，故印度火車採實名制，買票須出示身分登記。幸運地最終車票入手。

接著距離開車的時間還有三小時，時間尚早，在加爾各答巨大的車站裡，很容易讓人覺得渺小，人們像逃難似的進進出出，一不留神，就會撞到別人。大廳裡的坐位都被佔滿，此刻我只想找個地方歇息。

等車的過渡時光

我知道印度的車站都設有貴賓室，只要是搭有空調AC等級臥鋪車的乘客就可以憑票進入。正當我在找尋貴賓室時，一位外表乾淨的帥哥主動問我是否有需要幫忙，這是我在印度遇到的第一個貴人，於是在他的指引下，我來到休息室。這裡不僅提供3C控充電，還有盥洗室可淋浴，我終於可以把汗濕的衣服換下。這一日閒晃最大的失策就是沒有先寄放好行李，所以行軍14個小時的結果是累翻了。加爾各答的天氣很熱，好像譏笑我帶多冬衣了。

很早就聽說印度是個神奇之地，去過的人對她的評價，不是極好，就是極差，無怪乎有人眷戀留下，有人毅然離開。在加爾各答的初體驗讓我想離開，但這也是我非要把她排在第一站的原因。我相信不是她不好，而是我還沒有足夠時間喜歡上她。面對永遠充滿渾沌熱氣和永不停歇的汽車喇叭聲，唯有讓自己平靜，去適應加爾各答的躁動，才能於喧囂中感受到這座城市獨特的性格與旅行的樂趣。

泰戈爾、德蕾莎兩位經典人物都能在此成就，說明歲月在加爾各答累積的豐厚文化底蘊，足夠提供養分讓人汲取，只待有緣人發掘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