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油站中說我們在一起的八卦不再是繪聲繪影，阿鋒當天看到我載小臻的事加油添醋般說給每個人聽，大家一開始只是私底下的閒言閒語，現在都變成檯面上調侃我和小臻。

煩到不想再多解釋什麼，小臻也許跟我的想法一樣，解釋久了後來也累了，就當作真的和我在一起，隨別人說去。

很奇怪，我被別人把我和小臻湊在一塊，沒有真的很不高興，跟小臻越來越熟，偶爾還會去她家坐，有時她也來會我家，說不上來為什麼我覺得自己比以前快樂多了和小臻單獨相處的時候。

我還是很迷惑這是小黑夢寐以求的愛情，還是只是異性好朋友上的單純友情，界限上很難去定義什麼，不過我和小臻的笑容確實越來越多。

直到有一天。

＊　＊　＊　　＊　＊　＊　　＊　＊　＊　

你問我加油站什麼時候最多人，不是過年全家要出去遊玩的時候，也不是新開幕的時候，更不是大方送贈品的時候，雖然這些都比平常多人，但還是比不上……

油要漲價的前一天。

快做滿三個月時，站長今天收到消息，明天油要漲價，等回應該會出現人滿為患的人潮，原本都待在辦公室上網、看報紙和泡茶的站長，終於也瞭解到事態的嚴重性，出來幫忙加油。

五點剛上班沒多久，我、小臻和阿鋒還可以相互打屁、有說有笑，六點一過之後，人潮不是我可以想像的，地獄來到。

我不停的來來返返在各個加油島穿梭不停，人確沒有因為我的賣力的演出，有停止前來的舉動，什麼牛鬼蛇神，平時不常來加油的人都不約而同的排隊加油。

「好恐怖！」我心裡嘀咕著。

之前我有提到奧客，這時我得說說熟客，有時候熟客和奧客分界也差不到那，熟客只是常來光顧，奧客有可能來了一次就下次不會來了，但也有上癮的奧客，會常來，所以熟客中包含著奧客。

有幾個比較常來熟客，不得不說來証明他們存在本加油站中，只差本站沒有名人堂或是忠烈祠來緬懷各位先烈，呃，不，是熟客。

裝熟的計程車司機，他長的斯斯文文，可惜頭頂的毛掉了一大半，地中海到不行的禿頭，看起來像是一個事業有成的中年男子，其實他還不滿四十歲，臉活脫就是五十歲以上的阿伯。

我第一次幫他加油，真的被他嚇了一大跳，計程車開到定位，油箱蓋打開，沒多說一句就往廁所跑去，我傻傻的等他回來，他一回來就丟了五百給我，想開車就走，我這時不清楚這怎麼回事，難道是新一季的整人遊戲嗎？

才發動往前一個車身，他就停下來問：「工讀生，你怎麼沒加油？」他指著他車上的儀表板。

「你又沒說你加什麼油？」我抓抓頭。

「小鬼，你新來的喔！」他說：「難怪不知道我是誰，以後看到我的車不用問我加什麼油，直接九五五百，不用統編，懂嗎？」

「哦哦！」

「本來大家出來跑的，遲早要還的，我這本大悲咒就給你好好研習觀摩、觀摩，不用還。」丟了一本大悲咒給我。

我還沒拒絕，他又說：「不是我在說整座加油站那一個人我不認識，」他往阿鋒一指，「那個載眼鏡你問他我是誰他就知道了，記得我是看在你有學佛的資質才送你大悲咒，我通常不是送人看的，不要跟別人說我送你書，這可是大不敬。」

我唯唯諾諾點頭，還不太懂什麼情況，目送他離去。

他走後，我問阿鋒他也沒看過這個人，分明就是說謊的裝熟魔人。沒幾天他又來一樣是送大悲咒又要人家答應他，不要跟別人說，一直到加油站人手一本大悲咒，我們晚班的人才記的這個裝熟大悲咒司機，之後兩、三天就會看到一次，每次來他車上的音樂就是讓人昏昏欲睡的大悲咒。。

他的大悲咒，我早就轉送給小黑，我覺得他比我還有學佛資質，不過現在那本卻靜躺在廁所內，真是罪孽。

除了裝熟大悲咒司機，還有每天來加油的騎機車阿婆。

我跟阿婆真的是很有緣份，我第一天來加油站第一台車就是加她的車，我不知道她的習慣，很爽快把油槍插到底，然後加油，油就像噴泉一樣噴的到處都是，我定眼一看她的油箱明明就是滿的，真是一整個傻眼。

阿婆倒是沒有唸我什麼，好像這種事常發生，一點都不介意，還笑笑的問我說：「新來的？」

「嗯，第一天上班。」我臉紅。

「沒關係，第一次總是比較緊張，當年我和我老頭子第一次的時候也很緊張，他要進來的時候……」

我一邊紅著臉聽完她和她老頭子的第一次後，她才掏出十塊錢，沒錯就是十塊錢，嚴格來說有五塊錢是加到地上去。

有可能我露出意興闌珊的表情，被阿婆發現到他才不高興的騎走。

等到阿婆走了之後，阿鋒才道出原委。

阿鋒說：「你這下完了，之前上一個為什麼要離職就是因為這個阿婆，這阿婆每天閒閒沒事幹就會溜到我們加油站來加油，明明油多到要滿出來就是還要來加油，每天來鬧就算了還會講她以前和他老公的八卦，離職那個就是受不了她，他才不幹。」

阿峰忘記補充一點，阿婆還會指定加油員。

接下來，她就每天都會來，看到我就會指名要我加油，跟我講一甲子以前的戀愛史，戀愛史聊完，會跟我聊她的孫子還有她的健康食品，也許我受到小黑和哲帥荼毒太深，對阿婆的話抵抗力加深不少，我挺適應的，久而久之阿婆把我當成她孫子看待，偶爾會丟一罐我沒見過的健康飲料給我，阿婆的表情很誠懇，我想應該是不會想把我毒死，為了以防萬一，我還是先給了那畜牲室友喝，所幸小黑活的好好的。

絮絮叨叨說了這兩個經典熟客，是因為這兩個熟客，我剛解決完，阿婆跟往常一樣跟我講她永遠講不完的戀愛經歷，完全不顧身後是否大排長龍自顧自口若懸河講起來，雖然我明示、暗示的表示今天人很多，但阿婆就是不當一回事，最後她講到口乾舌燥，終於塞了一罐健康飲料在我手上，跟我約好明天見，原本排在她後頭的人群紛紛轉往別處，開出了一條沒人排隊的一條路。

我不諱言我會遇到她，是因為阿婆，阿婆前腳剛走，她後腳剛來，人生就是這樣，你永遠不知道下一秒會遇到誰，但我遇到她，遇到美麗的她，遇到令我怦然心動的她。

我不記得那時是幾點，我只記得那時她剛騎車進來的時候，站長剛把強力日光燈打開，我知道不是為了她打的是因為外面天慢慢黑了，但我一直認為這些燈光加睹在她身上只是增添她美麗的光環，如此而已。

她載著半罩安全帽，臉上還掛著口罩遮住她美麗的臉龐一大半，你會問她的臉都被遮住一大半，你那裡知道她長的很好看，我只能說我被她沒遮住的雙眼給吸引住，我沒理由的認同她遮住的口鼻也一定很好看，就像沒有人會說自己喜歡的女孩很醜一樣。

她的機車停在距離我不到一公尺的距離，我們之間的距離卻是遙遠的陌生人。

我可以更仔細看清楚她的容貌，雖然她還是沒脫下口罩，只能看到她明亮的雙眼卻隱含著深邃的憂鬱，帽緣下有幾絲有光澤的細髮，看不清她的髮型的全貌，但這些就夠我的心跳不自覺加快速度，快到無法掌握，沒來由的臉紅心跳。

我們的距離還是保持著一公尺左右，維持著顧客與工讀生的關係，我的五官發揮到極致，我的嗅覺聞到從她身上散發出的淡淡清香，我彷彿聽到她的聲音從口罩裡傳出，我早已經忘記我的加油的專業口語要問說『歡迎光臨，請問小姐加什麼油？』我只是一直保持我臉紅心跳的狀態，魂不守舍，睜大眼睛補捉她在我面前帶給我前所未有的衝擊。

看到她以前，你跟我說世界上有種東西叫一見鍾情，我會毫不猶豫反駁說這是狗屁。

看到她以前，你跟我說世界上有上帝，我仍然會說還是狗屁，但看到她以後我深信不疑，我相信上帝是讓我命中注定遇到她。

對了，我也開始相信命中注定這四個字，從遇到她那一刻起，我什麼都信了，感謝老天。

她忽然脫掉口罩，如我所料，她的鼻，她的嘴，都是完美無暇，我看到微微一張開她唇紅齒白的小口，似乎真的開口說話，但我完全迷惘，我的動作被我的情緒困住一動也不能動。

「先生，我要九五加滿。」好聽極了，無法形容的悅耳。

我陶醉在她的聲音，面容，動作，所有她的一切一切，一直到她的指尖輕輕點了我的手臂，我才回過神來。

我害羞的不敢望她，依稀記得她叫我加油，我手不停的抖動，無法緊握油槍，緩緩地、緩緩地把油槍往油箱蓋套住，更加緩慢的像是用滴的慢慢注入九五無鉛汽油。

「第一天上班嗎？」我的動作被她提出疑問。

我連反駁的氣力都沒，現在我的行為比第一天上班還慘，甚至一個三歲小孩都有能力把我推到，我只剩下微微點頭，雖然我不是第一天上班，我希望她把我當成第一天上班，忘記我羞愧的動作。

不管用多緩慢的速度，她的油箱也有加滿的一天，油表板上跳到一百，我後悔加到這個數字，這個數字使我不能碰到她的手心。

她給了我一百，連發票都不要，發動機車，不快不慢的駛離加油站，留下悵然若失的我。

悵然若失。

我們一直忙到打烊的前十分鐘，才有時間喘口氣，她離去的背影卻在我腦海中不曾忘記。

我想我喜歡上她了。

無庸置疑。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