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連續在地上吐了三次檳榔汁，才緩緩騎進加油站。

我們三人異口同聲喊：「歡迎光臨。」但只有我做導引的動作，並走向那位客人。

客人騎著改過的小五十，沒帶安全帽，染了一頭金赭色的頭髮，不是長髮是短到不行的短髮，我都可以看到頭皮，憑良心講我對他的髮型覺得很有型，也是我對這位客人覺得唯一可取的地方，他的穿著是很典型的台客裝，脖子有一條粗厚的金項鍊，寬黑色上衣，短褲加上沒穿襪子的帆布鞋。

我面帶微笑問：「先生加什麼油？」

他又吐了一口檳榔汁，含糊不清說：「……加滿。」打開他的油箱蓋。

他沒回答我的問題，我只好繼續問同樣一個問題，「先生請問你加什麼油？」

「就加滿呀！」他生氣說：「你聽不懂嗎？」

「先生你要加九二、九五、九八那一種油？」顧客至上，我仍然微笑。

他的表情沒變一樣兇惡，「九五，我剛不是講了嗎？你是聾子嗎？」

我發誓他跟本沒說，但，顧客永遠是對的。

我語帶歉意說：「對不起，我剛沒聽清楚。」快速的為他加油，希望能早點打發他走。

「現在工讀生都是重聽嗎？」他說：「為什麼你們加油站特別臭，怎麼有股臭味？」

我聳肩沒有答話，我沒聞到什麼臭味，把找的錢放在他手上。

我以為我和他的關係到此結束，沒想到他說：「贈品呢？沒衛生紙嗎？」

我尷尬說：「我們這家沒送衛送紙或礦泉水，只有送油票。」

「靠！」他狂吼說：「什麼鬼加油站！郵票是什麼鬼，這是加油站還是郵局，又臭又沒贈品還有重聽工讀生，不如不要開算了。」手亂揮舞，一副欠打樣。

看到他這副模樣我連想解釋他口中的郵票和我說的油票的差異性在那都懶了，唯一想到的就是他趕快走，不然我很想狠狠的揍他一拳。料想不到，阿鋒這時卻走過來把他疑點解釋清楚。

「附近有一家養豬場，我們有向環保署打過電話，這臭味應該過不久會得到改善。我們加油站不是沒贈品，我們油票就是贈品，只是先生你消費的額度不滿贈送油票的標準，油票就是下次可以抵用你加油的費用跟郵局的郵票一點關係都沒有。」

我有點訝異望著阿鋒，似乎他早就見慣這種場面，一些細節背著很熟。

「反正就是沒贈品就對了，說一大堆有的沒有的都沒屁用。」說完這句話，他又吐了一口檳榔汁，終於離開加油站。

等到他走後，小臻害怕對我說：「那客人好嚇人，不過你的臉也很恐怖，你看起來很想打他。」

我點頭，「如果阿鋒沒插話的話，我有可能會揍下去。」

「拜託，這種奧客我遇到太多了，你看多了就習慣，這個還算好，只是講話難聽而已，有些會跟你盧贈品，煩都煩死了。」阿鋒老成的說。

「我第一次遇到這種客人，真的看不慣，看起來就很沒品。」我說。

阿鋒拍拍自己的胸口說：「經過我多年閱人無數練出來的火眼金睛，看一眼客人就知道是不是奧客，你們知道嗎？我有一個外號叫識人之神。」

這就是阿鋒，一直神來神去，直到我離開加油站，他神的頭銜沒有少過。

我第一次遇到奧客，絕不是最後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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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有了第一次遇到奧客的經驗，一定會有第二次遇到的情況。

我沒想到的是，奧客可以用倍數成長，不是用累積。

從那天起，我就像是被下了『奧客咒』一樣，我每次打工都會遇到，每天的好心情都被搞成烏雲密布，慘不忍睹。

有天，很慘，阿鋒沒班，只有我和小臻及另一位不熟的女生。

黑頭車裡坐了四個兇神惡煞一眼看起來就像是黑道份子的角色，他們非常不守規矩四個人各叼一隻菸。

駕駛搖下車窗，說著台灣國語，「九五加滿。」菸灰順便彈了幾下在地上。

有常識的人都知道加油站禁止抽菸，沒常識在世界上一直沒有少過。

小臻眼神想勸阻他們不要抽菸，但又害怕的說不出口，隨即把她的眼神望我身上瞄，希望我出來講話。

加油站裡，三個工讀生，兩個女生、一個男生，接下這重擔是我義不容辭的責任。

我靠近車邊，彎下腰輕聲細語的說：「先生，加油站裡禁止吸菸，麻煩把菸熄掉，謝謝。」

坐在後座一人說：「我們在車上抽，沒什麼關係吧！」

「先生其實你們這樣的行為很危險已經觸犯公共危險罪，」我繼續說：「為了大家好，我希望你們把菸熄掉。」

坐到副座的人戲謔說：「我殺人都不怕，還怕這個。」接下來車上四個人一起大笑。

駕駛對小臻說：「小妹妹你趕快加油，這不要緊的。」

小臻的眼神又飄到我身上，對我示意，我也硬著頭皮又勸導他們說：「先生真的麻煩請把菸熄掉，謝謝。」

「操！」後座一人說：「老子去那麼多家加油站沒遇到有人叫我不抽菸的，老子就是不熄你怎麼樣？」

我不知那來的勇氣，我說：「不是不加就是報警。」

很快，後座的人打開車門，衝出來抓住我的衣領說：「小子你很有種是嗎？」

坐副座也走出車外，增加他們的氣勢，小臻和另外一位女生愣在一旁，我想大家都第一次親生經歷這種情況，現在，我的腦子白了。

一片空白。

只記得一句話，「請把菸熄掉。」我的衣領很大力被拉住。

真的很巧，一台巡邏車發出警鈴聲，聽起來聲音越來越靠近加油站。

「小子算你好運。」拉住我衣領的人，終於屈服下來，把菸熄掉。

其他三人也見狀，菸都熄了。

我的腿當時已經軟掉，但我苦撐住，車子加滿油後，臨走之前又說了一句狠話，「最好不要讓我在路上遇見你。」

我很敬業，「本加油站虔誠希望你們下次再度歡迎光臨。」但打死我也不想再見到他們任何一個人一面。

車走後，我才頹唐靠在加油島上，背部都是汗。

小臻的眼睛眨呀眨，「宇翔，你真勇敢，沒有你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另一位女生在旁附和加油添醋說我真的很厲害。

我不得不厲害，誰叫我是男生，站長又出去買東西，我也只好跳出來，事情發生後除了逃避就是努力把它完成，通常我都是選擇後者。

從那天起，很多事情變了。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