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中，強烈颱風大剌剌登入，排山倒海的姿態橫掃整個台灣，我苦哈哈穿著雨衣，勉強騎著機車，去加油站打工，真是夠慘了。

我到加油站後，脫掉雨衣，我兩條褲管已經濕到內褲的位置，這天氣穿雨衣沒什麼用，只是保心安。

所幸，加油站也閒到發慌，創下有始以來，一小時車流量一台的輝煌記錄。

站長丟了一句宇翔交給你了，哼著小曲提前下班，留下我、小臻和阿鋒，羨慕的眼神。

阿鋒說：「這天氣待在家裡才是最好的，虧我好心要跟小胖換班，今天颱風天有雙倍薪水還不想賺，真想不到。」小胖是我們一位晚班同事，愛錢如命

「這種天給我三倍都不想來，我騎來衣服和褲子都溼了一半。」小臻抱怨。

我聽著他們兩個一搭一唱的數落的天氣和提早走的站長。

時間如同靜止，風雨聲卻大聲的告訴我們時間是有運轉，只是異常的緩慢。

難熬到多話的阿鋒和小臻說到沒有話題，我們三人都無神窩在辦公室中，等著下班時間。

「下班了，錢有沒問題，沒問題我要趕快回家，這晚上會發生什麼事，我都不覺得奇怪。」阿鋒一邊脫制服一邊問我。

「沒，可以走了。」我數著今天的營業金額。

阿峰頭也不回，騎著他的機車跑了。

小臻也換下制服，跟我說一聲她先走了，快步走出辦公室。

我待在辦公室把原本應該是站長要做的事都做好，我才慢慢走出辦公室，風雨聲仍然很大，我走到停車位，看到應該已經走了小臻和她的機車在搏鬥中。

「不會怎麼衰，妳的機車剛好壞了吧？」我瞪著看起來很新的小臻的機車。

「看起來好像是這樣，你會不會修車，幫我看一下，男生不是多少都會懂一點嗎？」

很不幸，我剛好是都不懂的男生，但我還是好心幫小臻看了她的車，幫她催油門，和我懂的皮毛的機車知識。

我舉起兩隻手，宣告沒救。

「要不要我幫妳叫計程車？」

小臻沒好氣的說：「我有手機不勞你費心了。」

「我開玩笑的，我載妳回家要嗎？」

當初我就是看上這加油站偏僻，我才想來上班，現在颱風夜在加油站中更顯得陰森詭異，放小臻一個人在這邊，我覺得很不妥，何況已經沒有大夜班，加油站只剩下我和小臻。

小臻沒多說，穿上她的雨衣，跳上我的機車，我開始後悔，她住的地方和我反方向。

騎出加油站後，現在的風勢比我來上班還要大，真是越夜風越大。馬路上沒看到任何一台車，我的機車很像大海的孤舟，飄過來飄過去。

我提高嗓門問：「左轉還是右轉？」騎到了一個十字路口。

我聽到後背有聲音傳出，但風聲太大，我聽不到小臻說什麼，又重覆問了一次，還是聽不到。

小臻本來還大聲嚷嚷，最後放棄伸出手指，指引了方向，我順著她的手指，一路騎下去，不知騎了多久，我覺得這時間很久就對了，彎進了一條巷子裡。

巷子裡面，有些花盆掉落地面，路燈一閃一滅，更扯著是看到一個招牌斜躺在路上，整條巷子被摧殘的體無完膚，而小臻的家到了。

我把手擋在額頭，這樣我才能抬頭看清楚小臻住的地方，我默數著樓層有六樓，看起來是一座公寓，其中幾間房間有燈光，外面都有個小陽台，這種天氣陽台的花應該是很難活了，我猜。

「這就是妳家？」我問。

「租的，不是我家。」

「哦！那我走了。」想到回家的路這麼遠，心都累了。

「今天……謝謝你，不過是你自願載我的，所以我不會報答你的。」不知道為什麼小臻現在給我的感覺精明多了和工作時的笨手笨腳判若兩人。

「放心好了，我不會跟妳抝什麼的，我走了。」

「回去小心點，我上樓了，再見。」小臻說完，走進屋子。

我把車子調頭，調到一半，小臻又跑出來。

「劉宇翔，先說好你不能罵我。」小臻氣喘噓噓說。

「沒事我幹嘛罵妳，妳不是要上樓怎麼又跑下來？」大雨不停沿著我的安全帽落下。

我聽完小臻的話後，不想罵人，只想殺人。

「我沒帶鑰匙，鑰匙還在我的機車上。」小臻小聲的說，臉上淨是雨水。

「你意思是說還要回加油站一趟，然後再送妳回來？」我快瘋了，颱風夜不待在家裡來打工就算了，現在還要重跑就因為忘記帶鑰匙，我的老天爺，殺死我實在。

「說好不罵人的，這次算我拜託你。」小臻用柔情攻勢，逼我答應。

「妳沒備份鑰匙嗎？」我唯一的希望。

小臻搖頭，我的希望瞬間幻滅。

我忍住想殺人的衝動說：「好吧！我回去拿，妳在這等我，妳確定妳的鑰匙在機車車上？」我真怕回去拿才發現到是小臻自己忘記帶鑰匙，不是在機車上。

「我家鑰匙和機車鑰匙都放在一起，不會錯的。」小臻信誓旦旦。

「那我回去拿了，妳在這等我。」

「你知道怎麼到這嗎？」小臻問。

這倒是忘了，騎車時我被雨水打的好痛，眼睛都瞇成一直線，完全沒記路線。

我尷尬的說：「有點小小的忘了。」

「是小小還是大大？」

「好啦！是全忘了。」我明說。

接著小臻也跳上車來，我又照著小臻的指示，又是大海中孤舟飄過來飄過去，我彷彿聽到我的愛駒對我說：『愛我，就不要讓我風吹雨淋。』對不起，我的愛駒。

慢慢的加油站又映入我的眼中，我直接把車騎在小臻車旁，果不其然她的鑰匙安安穩穩插在發不動機車上。

「你看，我沒記錯吧！」小臻得意的把鑰匙舉高。

「妳沒記錯，錯的是妳不應該到家才想起妳的鑰匙插在車上。」

「說好不罵我的，我又不是故意的。」小臻俏臉嘟起嘴來。

妳真的是故意的，現在妳應該已經死在我手中了。

「上車，我還要送妳回去。」我比了上車的手勢，口氣有一點點的不悅。

「算了，你不高興不用你載我，我自己叫計程車。」小臻噘嘴。

我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生氣的人應該是我，現在怎麼變成她比我還生氣？

「這種天氣，計程車早就回家睡覺，誰還想出來賺，小姐颱風夜，妳剛剛有看到車在路上跑嗎？根本沒有，快上車我等等還要騎車回家。」

「我不要你不甘不願，謝謝你載我來拿鑰匙，你可以走了，接下來我自己想辦法。」小臻表情很認真。

「對不起，我心很甘心很願，麻煩妳上車好嗎？」我沒辦法放著她一個人不管。

「我們講好了，你心甘情願的，所以不能再唸我了？」

「好好好，我不會唸妳的，快上來吧！」我的眼神已經望向無情的大雨，今天真是倒楣透了，千不該，萬不該我媽生給我一副好心腸。

然後我們還是像大海的孤舟，又飄著飄著到巷子裡，這次小臻伸出右手指引，左手卻緊抓我穿著雨衣的腰際，奇妙的感覺。

又看見了，摔壞的花盆、一閃一滅的路燈和斜躺的招牌，剛剛才見的小臻住的地方。

又回來了，有種悲傷的感覺，在身上蔓延。

「到家了。」我停住車，讓小臻跳下。

「謝謝你。」冷淡的口氣。

「這次真的走了。」巷子裡風雨聲不斷，我的聲音聽起來更加無力。

我還是沒走成，有人說了神奇的魔咒，把我整個人困住。

颱風夜，每個地方都被困住。

沒有例外。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