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賴香吟的《其後》，記憶中好像有什麼東西被悄悄打開了。

在影碟中心很盛行的那個年代，跟知心好友到「太陽系MTV」看電影，是台北「文藝中年人」的時代記憶。24小時不打烊、每到假日大排長龍，數十間包廂永無空房，即便當年根本搞不懂柏格曼、費里尼、楚浮是何方神聖，但《影響》電影雜誌可不能不讀。

記得一個平常日下午，她約我到太陽系看影碟，熱情推薦一部她非常鍾愛的藝術電影《憂鬱貝蒂》。她是公司新進的同事，個頭高高的，皮膚白皙又漂亮，笑起來帶點稚氣很迷人。由於我們都愛看《余光音樂雜誌》，又是每週五晚間ICRT「American Top 40」的忠實聽眾，同時喜歡寫信交換日記，於是很快成為莫逆。

那天，她特別沉默，挑了片坐進包廂之後，冷不防被開場的5分鐘成人愛情動作片嚇到了。雖然都是女生，但面對這樣的畫面仍不免尷尬狼狽，同時感覺到兩人之間有一股不尋常的氣流湧動，氣氛有點凝滯。後來她挨近我的肩膀，想用肢體語言試探情感，在幽暗的包廂中，忽明忽滅的光影映照在她美麗的臉龐，彷彿可以聽見她狂亂的心跳。就在一瞬間，我本能的推開，好像一切都沒發生過。

接下來，心事重重的我們不知是怎麼看完《憂鬱貝蒂》的。也許她已看過好幾回，而我只記得音樂的好。沉默走出「太陽系」，我們就像《其後》裡的賴香吟和友人C，不記得在路上說了什麼，也不清楚那一個下午的《憂鬱貝蒂》在我們兩人的友誼裡留下什麼。後來很長一段時間，她刻意疏離我，也不再寫信交換日記，從形影不離到形同陌路，當時對我的內心造成很大的傷害。

也許，她被傷害的更重吧！也許，我們對「愛」的定義不同，但內心多麼渴望得到她的友誼。她具備所有迷人的特質，聰明、漂亮、幽默、可愛、體貼、細膩、才華，可是為何難道這樣，我們就做不成朋友了嗎？沒有半點理由？

多年後在忠孝東路街頭遇見她，在對街熙攘的人群裡，她還是一樣高窕漂亮，外表也更中性了。當綠燈亮起時，她不疾不徐緩步走來，像是若有所思。她應該是看見我了，就在目光交會的0.01秒，彼此卻像是受到驚嚇的小兔子，眼光急忙地跳開了。她沿著騎樓走去，始終沒有停下來。我朝捷運入口的方向走，心情異常平靜，我們就像村上春樹筆下的人造衛星，終究要運行在彼此不同的時空，沒有交集，不再心跳，一切的一切，都跟大街上疾駛而過的車輛，遠遠地拉開了。

每當看到《憂鬱貝蒂》就想起當年不告而別的她，這麼多年來，這部電影一直盤踞我心佔有極大重量，不知是否與她有關。我和她不只是朋友，不只是soul mate，但我們之間缺乏一種酵素，做不成朋友多遺憾哪，友達以上，戀人未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