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庄，是我認為中國最美的地方。』一位山水畫家對我說。 

『周庄，一個吵雜髒亂，令人生厭的地方。』朋友不屑地說。 

周庄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個面貌？

『遊周庄千萬要避開人潮。在黃昏時入庄，夜宿庄內，這樣才能品味原汁原味的周庄美色。』去江南自助遊時，我滿心狐疑，上網查相關資訊時，看見網友如此說。 

邀同去江南玩的曉角姐遊周庄，她面有難色說：『那裡醜得很哩！』，不知是聽了上述的理論，還是不好意思看我落單，她終於首肯同遊周庄。

坐汽車到達周庄時，下午四點多。服裝質樸，相貌憨厚的高大娘騎著三輪車前來招攬生意，說是景區離車站甚遠，她可以車伕兼導遊帶我們暢遊這有名的水鄉古鎮。 

需索的車資不多，見她需靠勞力養家，動了惻隱之心，坐上車，隨她帶領，不意她卻先帶我們到庄外的民宿，希望我們下榻該處，好讓她賺些介紹費。可惜我們心中早有定見，想住宿庄內網友一致介紹的『江南人家』。 

『買賣不在，仁義在。』，這鄉下人打扮的大娘倒是不變臉，依舊笑顏軟語地帶我們進庄，一一詳細解釋庄中著名的景點，讓我們頗有賓至如歸之感，所以道別時，特地給上比車資多上好幾倍的小費。 

黃昏，暮色蒼茫，遊客不多，稀稀落落地點綴在黑瓦白牆的徽州古屋間。古鎮雖有運河圍繞，但說不上有美感，只覺得極具人文的特色及歷史的滄桑而已。

晚餐畢，回旅店，見三個年輕男女…小梁、李瑩和大表哥…在餐廳裡飯後閒聊，上前一陣哈拉，言語極為投緣，於是大家結伴夜探古鎮，想看庄前大運河畔紅色燈籠高高掛的景致。可惜夜已深沈，燈火已滅，一片夜色昏暗不明，無啥可看，只好回旅店見周公，相約次日清晨結伴遊庄，欣賞周庄春曉的古意。 

次日清晨四五時摸黑起床出門，小鎮光影昏暗，曉霧迷濛，不見人影。鬧區街上店鋪古朽木門緊閉，徽州土屋白牆上的斑駁和霉漬黑影，配著遠處傳來挑擔賣豆腐的敲鐵碗聲，小鎮在人聲闃靜時，彷彿穿越了時光的隧道，在數百年前的氤氳中甦醒：明清時的石版小街，老祖宗留下的玄色運河蜿蜒穿梭，拱型月橋在如鏡河面映下悠然如畫的詩境，這古拙的水鄉散發著滄桑老人般寧靜致遠的氛圍。

  人醒了，是攝影師，躡手躡腳、摒著氣息，不停地用鏡頭四處捕擷這破曉時分未被玷污的古意。 

人醒了，是古鎮居民，蹲踞河邊的石階上，洗夜壺，梳洗，掃街，倒垃圾。 

人醒了，船家搖櫓，木舟劃破水面，穿梭在柳綠桃紅，黑瓦白牆的古老水巷裡，開始攬客營生了。 

人醒了，唐裝男子捧著胡琴，坐在月橋上，嗚嗚咽咽地將最後一刻的悠然古鎮送走。 

人醒了，小街的店鋪一一挪開木門，將深鎖的俗豔紀念品一一佔領著漸杳的曉色和鎮上的每一個舖面建築。

日影醒透了，遊客來了。如破巢之蟻，爬滿了整個小鎮，鑽動著。如出籠之犬，好奇地四處嗅著，聒噪著。 

寧靜的古鎮像被強暴後的少婦，凌亂著雲鬢、衣裳，瞇著疲憊受辱的眼，無奈地看著： 

『美麗的水鄉古鎮死了，一個醜陋喧囂的商業小鎮活了。』

      周庄，是中國最美的水鄉古鎮？周庄，是一個令人生厭的商業小鎮？

哪一個才是真正的周庄？端看您在何時親近它，與它廝磨。

朱穎立完稿於風城寄心居 2008/10/31 凌晨

附註：感謝曉角姐提供本文相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