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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11/14 22:01:37瀏覽505|回應0|推薦2 | |
文章精義 提要 《文章精義》世無傳本,諸家書目亦皆不載,惟永樂大典有之,但題曰:李耆卿撰,而不著時代,亦不知耆卿為何許人。考焦竑經籍志,有李涂《文章精義》二巻,書名及李姓,皆與此本相合,則耆卿或涂之字歟?載籍無征,其為一;為二蓋莫之詳矣。其論文多原本六經,不屑屑於聲律章句,而於工拙繁簡之間,源流得失之辨,皆一一如別白黒,具有鑒裁。其言蘇氏之文,不離乎縱橫;程氏之文,不離乎訓詁;持平之論,破除洛蜀之門戶,尤南宋人所不肯言。又,世傳韓文如潮,蘇文如海,及春蠶作繭之說,皆習用而昧其出處,今檢核斯語,亦具見於是書,蓋其初本為世所傳誦,故遺文剰語,口授至今,嗣以巻帙寥寥,易於散佚沉晦者,遂數百年。今逢聖代右文,得以復見於世,亦其名言至理,有不可磨滅者歟! 文章精義 易、詩、書、儀、禮、春秋、論語、大學、中庸、孟子,皆聖賢眀道經世之書,雖非為作文設,而千萬世文章従是出焉。《國語》不如《左傳》,《左傳》不如《檀弓》,敘晉獻公驪姫申生一事,繁簡可見。 《孟子》之辯,計是非不計利害,而利害未嘗不眀;《戰國策》之辯,計利害不計是非,而二者胥失之。 《荘子》文字善用虛,以其虛而虛天下之實;太史公文字善用實,以其實而實天下之虛。 《荘子》者,易之變;《離騷》者,詩之變;《史記》者,春秋之變。 史記、帝紀、世家,從二雅、十五國風來;《八書》從禹貢周官來。 李斯上秦始皇書,論逐客,起句即見事實,最妙中間論物“不出於秦而秦用之,獨人才不出於秦,而秦不用”,反復議論,痛快!深得作文之法,未易以人廢言也。 老子、孫武子,一句一語,如串八寳珍瑰,間錯而不斷文字,極難學,惟蘇老泉數篇近之(心術春秋論之類是也);韓非子文字絶妙,賈誼政事書,是論天下事有間架的;賈讓治河策,是論一事有間架的。 孟子就三綱五常,內立議論,其與人辯是不得巳;荘子就三綱五常,外立議論,其與人辯是得已而不已;義理有間矣,然文字皆不可及。(二人同處齊梁,不知如何不相見,若相見,其辨必然有可觀。)韓退之文,學孟子不及左傳,(有逼真處,如董晉行狀中、兩叚辭命是也);栁子厚文,學國語(國語叚全,栁叚碎句,法卻相似)西漢(諸傳髣髴似之);歐陽永叔,學韓退之(諸篇皆以退之為祖,加以姿態,惟五代史《過順宗實録》,逺甚青出扵藍而青扵藍也);子瞻文,學荘子(入虛處,似《凌虛台》、《記清風閣記》之類是也)戰國策(論利害處,似《策畧》、《策別》、《策斷》之類是也)史記(終篇惟作他人說,末后自已只說一句,《表忠觀碑》之類是也)楞嚴經(《魚枕冠頌》之類是也。子瞻文字,到窮處便濟之以此一著,所以千萬人過他闗不得)曽子固文,學劉向(平平說去,亹亹不斷,最淡而古。但劉向老子固嫩,劉向簡子固煩,劉向枯槁子固光潤耳。) 韓如海,栁如泉,歐如瀾,蘇如潮。 司馬子長文字,一二百句做一句;下韓退之,三五十句做一句;下蘇子瞻亦然。初不難學,但長句中轉得意去,便是好文字,若一二百句、三五十句,只說得一句,則冗矣。 孟子譏蚳鼃,不諫,卒以諫顯;退之譏陽城,不諫陽城,卒以諫顯;歐陽永叔譏範仲淹,不諫範仲淹,卒以諫顯。三事相類,然孟子數語而已,退之費多少糾說,永叔歩驟退之而微不及,古今文字,優劣扵此可見。 退之雖時有譏諷,然大體正;子厚發之以憤激,永叔發之以感慨,子瞻兼憤激感慨,發之以諧謔,讀栁蘓文方知韓文不可及。 文章,不難扵巧而難扵拙,不難扵曲而難扵直,不難於細而難扵麄,不難扵華而難扵質,可為智者道,難與俗人言也。 司馬子長文,拙於春秋,內外傳而力量過之;葉正則之文,巧扵韓栁歐蘇,而力量不及。 文字,請客對主極難,獨子瞻《放鶴亭記》,以酒對鶴,大意謂;清閑者莫如鶴,然衛懿公好鶴,則亡其國;亂徳者,莫如酒,然劉伶阮籍之徒,反以酒全其真而名后世,南面之樂,豈足以易隠居之樂哉?鶴是主,酒是客,請客對主,分外精神,又歸得放鶴亭隠居之意,然須是前面嵌“飲酒”二字,方入得來,亦是一格。 退之《平淮西碑》,是學舜典;《畫記》,是學顧命。 退之諸文。多有功扵吾道,有補於世教,獨《衢州徐偃王碑》一篇害義。蓋穆天子在上,偃王敢受諸侯朝,是賊也,退之乃許之以仁,豈不謬哉! 永叔《醉翁亭記》結雲》太守謂誰?廬陵歐陽修也。是學詩《採蘋》篇“誰其屍之,有齊季女”二句 。 傳體,前敘事,后議論,獨圬者王承福傳,敘事論議相間,頗有太史公伯夷傳之風。 孟子《公孫丑下》首章起句謂: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下面分三叚:第一叚,說天時不如地利;第二叚,說地利不如人和;第三叚,卻専說人和,而歸之“得道者多助”,一節髙似一節,此是作文中大法度也。 子瞻《喜雨亭記》結雲:太空冥冥,不可得而名,吾以名吾亭。是化無為有;《凌虛台記》結雲:蓋世有足恃者,而不在乎台之存亡也。是化有為無。 文字有反類尊題者,子瞻《秋陽賦》,先說夏潦之可憂,卻說秋陽之可喜,絶妙!若出文選諸人手,則通篇說秋陽,漸無余味矣。 班孟堅敘霍光廢昌邑王,讀至一半,太后曰:止為人臣子,當悖亂如是耶?再讀畢奏,此叚最妙哉,一 盧仝《月蝕》詩,膾炙人口,其實大東后二章耳。 詩雲:漢有“耗斁下土,寧丁我躬”之句,退之、永叔禱雨文,遂各演作一篇,其實皆自雲漢來,然不逮遠矣。 孟子“辨百里奚”一節,辭理俱到,健讀數遍,使人神爽飛越。 子瞻《萬言書》,是歩驟賈誼《治安策》;然虛文有余,實事不足,去誼逺矣。 陸宣公文,字不用事,而句語鏗鏘,法度嚴整,議論切當,事情眀白,得臣告君之體。 作世外文字,湏換過境界。荘子寓言,是空境界文字;靈均、九歌之類,是鬼境界文字(宋玉招魂亦然);子瞻《大悲閣記》之類,是佛境界文字(《魚枕冠頌》亦自楞嚴經來,《芙蓉城》、《黃鶴樓詩》之類是鬼仙境界文字);《上清宮辭》之類,是仙境界文字;惟退之不然,一切以正大行之,未嘗造妖揑怪,此其所以不可及。 六經是治世之文,左傳國語是衰世之文,(書平王之命一篇巳見衰世氣象)戰國策是亂世之文。 唐人文字,多是界定叚落做,所以死;惟退之一片,做所以活(栁子厚文字,便有界畫得斷者) 退之《張中丞傳》后敘雲“翰以文學自名為此”,傳頗詳宻,然尚恨有闕者。不為許逺立傳,又不載雷萬春事,俗本誤耳。前半篇是說廵逺,后半篇是南霽雲,即不及雷萬春事,三字誤無疑。 《堯典》“命羲和纔”,數句耳;《七月》便詳似堯典,《月令》又詳似七月,而病處極多。然《堯典》分時,《月令》分月,其為文也易,《七月》顛倒月分,而以衣食為脈絡,其為文也難(此詩與周人之文不類) 《原道》、《送文暢師序》等作,辟佛老,尊孔孟,正是韓文與六經相表里處,非止學其聲響而已。 《送文暢師序》,退之辟浮屠,子厚佞浮屠,子厚不及退之;論史書,子厚不卹天刑人禍,退之深畏天刑人禍,退之不及子厚。 退之諸墓志,一人一様絶妙。 退之《志樊宗師墓》,其不蹈襲前人一言一句,蓋與鑿鑿乎陳言之務去,戞戞乎其難哉!意適相似,所以深喜之。然銘謂“文従字順,各識職則”,宗師之文,文不従字,不順者多矣,亦微有不滿意。 退之誌樊紹述,其文似紹述;誌栁子厚,其文似子厚。春蠶作繭,見物即成,性極巧。 子瞻作《醉白堂記》,一叚是說魏公之所有,樂天之所無;一叚是樂天之所有,又魏公之所無;一叚是樂天魏公之所同;方纔說是為韓魏公作《醉白堂記》王介甫乃謂“韓白優劣論”不亦謬乎。 永叔《晝錦堂記》,全用韓稚圭《晝錦堂》詩意。 子瞻《灔澦堆賦》,辭到;《天慶觀乳泉賦》,理到。 西漢制度散見諸傳中,此是孟堅筆力。 歐陽永叔《五代史》,賛首必有“嗚呼”二字,固是世變可歎,亦是此老文字遇感慨處便精神。 《禹貢》簡而盡(山水、田土、貢賦、草朩、金革、物産,敘得皆盡。後敘山脈一叚、水脈一叚、五服一叚,更有條而不紊)《周禮·職方氏》,冗而踈。 《左傳》《史記》西漢,敘戰陳堪畫。 文字湏有數行不整齊處,湏有數行整齊處。 意對處文卻不必對,文對處意卻著對。 文有圓有方,韓文多圓,栁文多方,蘓文方者亦少(唯《上神宗萬言書》《代張方平諫用兵書》數篇方)圓者多。 退之《琴操》平淡而味長,子厚《鐃歌鼓吹曲》險怪而意到。退之墓誌,篇篇不同,蓋相題而施設也;子厚墓誌,千篇一律。 《資治通鑑》是續《左傳》,《綱目》是續春秋。 真希元集《文章正宗》分作四體:辭命一也,議論一也,敘事一也,詩賦一也,井然有條。 史遷《項籍傳》最好。立義帝以後,一日氣魄一日;殺義帝以後,一日衰颯一日,是一篇大綱領。至其筆力馳驟處,有喑嗚叱吒之風。 班固設問答最弱(如西都責東都之類),至子瞻《後杞菊賦》起句雲:“吁嗟先生,誰使坐堂上稱太守?”便是風採百倍。 子瞻《表忠觀碑》,終篇述趙清獻公奏,不増損一字,是學《漢書》。但王介甫以為《諸侯王年表》則非也。 呂相《絶秦書》雖誣秦,然文字自佳。 荘子《胠篋篇》,辭理俱到。 不讀荘子《秋水》,見識終不宏濶。 佛是掃除事障,禪是掃除理障(熟讀《楞嚴經》自見)。 《維摩詰經》亦有作文法。三十二菩薩各說不二法門,此未得不二法門者也;維摩黙然,不說不二法門者,乃真得不二法門者也。子厚《晉問》微用此體。 歐陽永叔《豐樂亭記》之類能畫出太平氣象。 禇少孫(《史記》稱禇先生者是也)學太史公句句相似,只是成叚不相似;子厚學《國語》叚叚都似只是成篇不似。 學文切不可學人言語,文中子所以不及諸子,為要學夫子言語故也。 《論語》氣平,《孟子》氣激,《荘子》氣樂,《楚辭》氣悲, 《史記》氣勇,《漢書》氣怯。文字順易而逆難,六經都順,惟《荘子》《戰國策》逆;韓栁歐蘓順(《封建論》一篇逆),惟蘇眀允逆;子瞻或順或逆,然不及眀允處極多。 文字有終篇不見主意,結句見主意者,賈誼《過秦論》“仁義不施而攻守之勢異也”,韓退之“守戒在得人”之類是也。 韓退之闢佛,是說吾道有來歴,浮屠無來歴,不過辨邪正而已。歐陽永叔闢佛,乃謂“修其本以勝之”,吾道既勝,浮屠自息,此意髙扵退之百倍。 文字起句發意最好,李斯《上秦始皇逐客書》起句,至矣,盡矣,不可以加矣!張伯玉作《六經閣記》,謂“六經閣者,諸子百家皆在焉,不書,尊經也。”亦是起句發意,但以下筆力差乏。 唐子西文極荘重縝宻,雖幅尺稍狹,無長江大河一瀉千尺之勢,然最利初學。 李邦直《勢原》只一勢字,《法原》只一法字,演出數千言,所謂“一莖草化為丈六金身”者。惜文字斷續,然亦是一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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