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異語：家人飄零20年 母親喪禮相聚

Q：為何一家7口會分離？
A：我6歲時，爸欠債400多萬，出事後，他跟女人跑掉，我家房子被法拍。2個姊姊、2個哥哥被迫終止學業，賺錢還債。我太小，媽帶我到處搬家，用盡辦法讓我讀到高職畢業。我姊或我哥偶爾會到我跟我媽的租屋處，但是睡一晚又離開，一家人四散，沒辦法凝聚感情。

從小，我媽每天把我交給幼稚園老師，然後去工作，放學後交代老師帶我回家，我就指向門頂說「媽把鑰匙藏在那裡！」兒時，我對家裡發生的事有很多不解。

5姊弟多年後再聚，是在我媽的喪禮，那年我28歲。大姊是家裡的犧牲品，她很早嫁，聘金被拿來抵債；我跟二姊很少聯絡，二姊夫討厭我，覺得我太軟弱；三哥在色情理容院當少爺；四哥在做板模。媽出殯那天，外婆不停交代我們5姊弟不能散，但我們5姊弟很陌生。

三哥生病前 毆妻害流產

我33歲時，四哥找上我，他看來很落魄，做臨工，有個6歲私生女要養，問我有沒有錢？他結過2次婚，但女兒不是他兩任前妻生的。我對他沒感情，但看他像街友，我每月寄一萬塊給他，希望他能振作。四哥不久傳簡訊跟我說：「對不起，小時候常打你。」我看到「對不起」3字，千頭萬緒，邊騎車邊流淚。去年8月，我突然接到大姊電話，她說三哥罹患食道癌末期，又說三哥沒什麼積蓄，二姊接他到醫院化療，幫他安排住療養院，還請看護。我不忍醫藥費全由二姊負擔，每月匯5千塊給二姊。 

Q：這麼多年沒消息，為何你願意協助他？ 
A：他們還是我哥哥。就算一個重病的陌生人在我眼前，我還是會同情。我去看三哥時，他好憔悴，說他快死了，無法用嘴進食，只能從胃灌流質食物，他覺得很沒尊嚴。我安慰他，陪他聊天。三哥說他改做指壓師傅，曾娶老婆，老婆被他打到流產離婚，就沒有再娶。我曾想跟他求證小時候家裡發生的事，但三哥不願提，他說「如果每件事都要問到底，只是逼死自己。」 

Q：這過程你有何體悟？ 
A：我跟三哥的關係有稍微修補。他現在無聊時會打電話問候我，順便叫我下班後幫他買杏仁茶。因他只能灌營養液，偶爾灌點飲料，讓味道從胃逆流，他嘴裡才會有滋味。上次我在病床邊陪三哥聊天，問他：「當時如果爸沒跑掉，我們5個小孩的人生會不會不一樣？」三哥沉默不語。以前除了我媽，我對家人的記憶都很差。家事讓我們5個小孩心中都有陰影，也不是每個人都過得去，像大姊至今仍不想到醫院見三哥。大姊有她的難處，我也不去問原因。現在我跟三哥的關係拉近後，會盡量不讓自己陷在過去的悲情，樂觀往前看。 

記者許家峻採訪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