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遞來一包面紙，我示意拒絕。發送帶著面紙的傳單女孩臉上充滿著不屑，我感到不可思議，她將情緒帶入工作之中，即便如此單純的打工行為做起來也像是十分痛苦，這實在不必如此。

走在新泰路上，這是新莊市區眾多的繁華街路之一。我為了前往書店而步行至此，歸途中，在影片出租店前遇上這發送面紙的女孩。女孩身材纖瘦，臉上戴著現今流行的粗框方型眼鏡，膚色白晰，是那種男生都喜愛的鄰家類型女孩。女孩的眼神充滿著焦躁，我專注著那銳利雙眼，連帶使我忘卻她的穿著及其他裝扮，拾取印象最深刻處，僅只有那日的天氣微涼，空氣中還不時吹拂著含沙的風。往昔的我總善於觀察，只要見過的人腦袋總會有些印象，猶能娓娓道來。近年來身體微恙，記憶力因此退化，會這樣只存些不相干係的細節並不奇怪，至少還是有想些什麼，還算不錯哩；這還不是最差的一次，但這不重要，我們此次關注的是這發面紙的女孩。

影片出租店樓上是速食店，時至正午，我進入點餐，刻意揀了靠窗的位置坐下，從這裡可見到下方人行道與馬路，甫前遇上的女孩仍在下方發送面紙。看得出來女孩並沒有休息的打算，儘管已到休息時間，卻仍見她一手擦汗另一手持續發送著物件給路過趕著吃飯的人們；女孩極為輕挑且不自然擺動著送上面紙的動作，有種被強迫做著與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感覺極不耐煩。這樣的動作持續一段時間，在我將要用餐完畢之際，一名高大帥氣的男孩自女孩對面穿越馬路過來，身上穿著與女孩相似的服裝，手上提著滿滿東西不知何物。女孩見他過來，便逕自離開，沒有招呼動作也無發聲應喝，朝著男孩前來的反方現離去，與他差肩而過。男孩悻悻然的與之交班，接續女孩的工作。我抱持著我多方觀察的本能習慣持預觀察著，這是未免及自己做出先入為主的感官判準，深怕在一瞬間就標立了一個人在我心中的定位，我開始思索著：自街上遇上女孩至在速食店觀察至此，女孩總呈現這樣帶有強烈情緒性的行為舉止，不管她打工動機為何，但終究有其不得不工作的理由，我不願妄自設想這原由。

可能常有這樣的教義在我們腦中浮現──工作時最忌將情緒置入其中，以免除不必要的諸多麻煩。然而我至此明白，此教義已非單純的可從字面意涵解析可應付於我，我寧願收起這樣擾叨的話評點著她，卻懷著更具體諒的心態這般的講：每個人有其複雜不可述的理由，單單的外表印象已非是我們臆測的這般簡單。看著女孩在我眼前那般藐視的眼神並非是習慣性地，她那僵硬的極端相貌可能臨事心煩，不然自五官看去，其應是善喜於顏色的可愛人；酒窩是在生氣不出現的，現下卻組合成鼓脹腮幫子。

或許是近年的心境轉換，我已不如從前那般過於急躁地猛下判斷，取而代之，僅是多聽多看，不發一語妄自評介。女孩的乖張我不願猜想，卻也讓我多方思考，開始設想理性與感性的相衝突之處。

她因為情感而影響著行為，工作帶著情緒性感覺，這常被歸類是理性處事的對立一方。我不喜歡理性，卻始終受此庇護許久。我總想將事理判析清楚，希望心的狀態總能平靜著，這都是因為我是極容易受影響的那類人，毫無自主認同本我基調的人，只能藉此獲得使生活進行的一套準則。人是情感動物，理性終是一種手段，其為工具並非操作主。雖然有所謂的克己的理性手法，但其想由此獲得某些目的；我還是喜歡帶有情緒的生活感，沒有人可以無情降世的。

先前讀過楊照與成英姝的書信往來記箋，其主旨──〈沒有浪漫不能活〉，裡頭的情愫令我感受頗深，諸多糢糊不清尋未棄怠的字詞指此有了恰然的詮釋，藝術便是這樣從真實的生命所生的共鳴美感。生命本就純然無雜，卻是因為內心的某些價值過於要判斷著什麼，便將情感依附之上，情緒左右著所知所感，或許，苦痛來源正是繫在如此慘境，遂將我們的生命刻意的沉重起來。

我仍想浪漫，卻只發現我欲建築的文學碉堡已疲憊不堪，這是否便是因苦難而脆弱的自己所繫的浪漫導向錯誤──我寫越多，只象徵我犬儒的不堪一擊。